四、秦王加冠在即 各方密谋丛生(2 / 2)

“错不了,大车轴。”千夫长们异口同声。

“天作孽!辱我秦人也!”

蒙恬一声叹息,将嫪毐入宫后的种种恶行说了一遍。孟广将士们听得怒火中烧,嗷嗷叫着要赶到秦川割了这小子两只头。蒙恬见已经无须再磨工夫,径直说了来意。牧马将军孟广与五个千夫长,人人争先要随蒙恬南下。好容易一番劝说,这才商定了办法:全营地校武,遴选最精锐的两千骑士,人各两马,带足干肉、马奶子兼程南下。诸般事体妥当,已经是过年了。

正在此时,赵高风风火火寻来了。

匆匆回到行营后帐,已经四更时分了。

嬴政摸黑卧榻,心下起伏难平。蒙恬这边是没事了,可王翦那边还远不能说没事。能在此时直接向蓝田大营勘合兵符者,会是何人?嫪毐后封,虽掌国事,决然不会有只有父王才能亲授的兵符。文信侯如何?倒是有可能得父王亲授兵符。然则,秦国法度有定,即或摄政权臣,也不能执掌兵符呵。再说,父王临终几次交代,也从未提及特异兵符。文信侯更是从来没有说过,实际看文信侯,也没有手握秘密兵符的迹象。如此说来,只有太后这个实则已经不是母亲的母亲了?否则还能有谁?果然如此,王翦能违抗兵符调遣吗?不能!无论有多少种理由,都不能。那么,王翦能做何举动?唯一能做者,只有……只有……

“君上,五更已过,该梳洗了。”

“梳洗梳洗!洗得光堂顶个鸟用!”嬴政烦躁地爬起来扒拉开低声呼叫的赵高,拉起袍服往身上乱裹。“不行不行。”赵高夺下嬴政手中袍服,“不梳洗也来得。王只坐好,我来。”一边轻摁嬴政坐定,一边利落地梳发、束发、上衣、安履,片刻间一切就绪,“君上,外帐案头早膳备齐。”嬴政再不说话,大步来到外帐埋头咥了起来。

卯时一到,大号悠扬而起,秦王车驾又辚辚西行了。

雍城大郑宫一片喧嚣,全然不同于往日的嬉闹。

粗鄙归粗鄙,对人对事,嫪毐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对赵姬,嫪毐心无旁骛,只死死守定这个盛年美人尽兴折腾,从不吃得碗里瞅得锅里去鼓捣那些日夜随侍个个娇艳的侍女。即或赵姬月事期间,实在不堪支应,嫪毐宁可睡在赵姬榻下鼾声如雷,也绝不独宿猎艳。常常是赵姬夜半醒来骂一声:“生憨!”心下良久感慨——此子虽粗虽俗,然对我专一若此,天下何有第二也。赵姬年已半老,能得消受如此青壮奇男子,夫复何求矣!年余之后,嫪毐月月如此死守,赵姬横下心打破了月红禁忌,任嫪毐随时胡天胡地了。

对于政事,嫪毐也有自己的独特法程。用门客们的话说,是八个字:重金结人,挥权成事。先说结人。无论内侍侍女,还是官署吏员,只要投奔嫪毐门下,俸金立比国府猛涨十倍,尚不计随时可能乘兴掷来的种种赏赐;山东士子投奔,则一律比吕不韦门客高三倍年金,且人各一座庭院一辆轺车一名童仆;若有稍微像样的名士,更以郡守礼遇待之。长信侯门客仆从衣食之丰礼遇之隆,非但使秦人惊讶,纵是对官场奢靡司空见惯的山东士子们也为之咂舌。

如此铺排招揽,也确实引来不少秦国官吏或明或暗地投奔到嫪毐门下,或成嫪毐侯府属吏,或暗中为嫪毐效力。其中有二十余名颇具实权的人物,最显赫者是几个文武大员:首位是内史嬴肆。秦国关中腹地不设郡,内史便是统辖咸阳与整个秦川的民治大臣,历来非王族不任。这个嬴肆素以王族枢要大臣自居,不满吕不韦倚重驷车庶长嬴贲,在嫪毐亲信门客游说许以未来丞相之下,横下心投奔了嫪毐。其次是卫尉林胡竭、左弋东胡竭。这两人都是胡族将领,卫尉执掌王城护卫军,左弋则是王城护卫军的弓弩营将官。还有一个,是执掌议论的中大夫令冷齐。此人极善钻营,嫪毐封侯称假父,立即主动来投,以清议无事为由,留在嫪毐门客院做了谋士头领。

说到办事,门客吏员们倍感自在。

嫪毐粗通书文,于法度礼仪生疏如同路人,见公文书简更是不胜其烦。嫪毐的奇特办法是设立三坊,办理一应公事。文事坊、武事坊、谋事坊,三坊也。文事坊,以门客舍人魏统为坊令,处置全部公文,除了以太后、长信侯名义颁发的特书国书要嫪毐口授外,对所有官署公文的批示,一律由门客吏员“揣摩酌定”。武事坊,以东胡竭为坊将军,专司招揽教习各色武士;武士分为三营:胡人武士弯刀营,中原武士矛戈营,宫人武士短兵营。前两营不消说得,只这宫人营天下罕见。不管是咸阳带来的,还是雍城原有的,凡不是侍奉赵姬与嫪毐的内侍侍女,都得修习刀剑,被门客们呼为“宫闱之内,甲胄三千!”谋事坊,以冷齐为坊令,专事探察朝局、出谋划策、代为运筹。嫪毐但皱眉头,冷齐的谋事坊便得立刻有谋略奉上,否则得当众挨一顿粗无可粗的痛骂。只要即时拿出方略,不管有用无用,嫪毐便会当即掷出谋士们喜出望外的豪阔之赏。如此一来,谋事坊的士子们日常思谋得三两个应对方略搁在心头,日子无比舒心惬意,锦衣玉食,跑马游猎,聚酒博彩,野合佳丽,俨然一群王孙公子。久而久之,非但将雍城、太原、山阳三城搅得鸡犬不宁;留守咸阳长信侯府邸的仆从门客,也是鲜衣怒马豪阔招摇,引得老秦人人人侧目。

挥金挥权皆如土,嫪毐成势,也不是匪夷所思了。

那年,赵姬生得第一新子,重九斤五两,嫪毐大喜若狂。谋事坊立即呈上了一个惊人论断——九五者,天子之数也,此子当为秦王。嫪毐一阵呼喝,立即赏赐了整个谋事坊人各一名十三岁少女。在嫪毐手舞足蹈地将此预兆嚷嚷给赵姬时,才有了两人以私生子取代嬴政的那番密谋。从此,嫪毐真正地大权在握,真正地为“大业”忙碌起来。到吕不韦上书,请为秦王加冠亲政,接着又是河鱼大上朝野沸沸扬扬。嫪毐第一次有了一丝心虚,立即下令谋事坊立拿办法。

冷齐们立呈一策:将计就计,借行冠礼攻杀秦王,扶“九五公子”即行称王。嫪毐咬牙切齿地操着混杂口音拍案大嚷:“鸟!中!杀秦王!俺老子儿子做秦王!下步咋整?再拿办法!”谋事坊一夜熬灯,冷齐呈上了一套连环之法——雍城行冠礼,蕲年宫做预谋,六万精兵攻杀嬴政,“九五公子”雍州称王;再一鼓作气进咸阳,长信侯与太后行成婚大典,晋爵太上万世侯。

嫪毐心花怒放,连呼天神爷不止,又嚷嚷下令:“谋事坊总筹决断,文武坊一力做事!大功成就,龟孙子人人封侯!”大郑宫一时鼎沸,连呼长信侯万岁,立即铺排开了种种头绪。便在此时,嫪毐断然下令:“任谁不得将大计说给太后!否则老子生煮了他!”冷齐谋们大为疑惑,说诸多关节必须太后出面,否则引咸阳生疑。嫪毐毛乎乎大手一挥:“疑教他疑!老子怕甚!太后要给我养大崽!出甚面?谷米也不出!任事都是老子!太后只管肥肥嫩嫩,给老子生大崽!”冷齐们皱着眉头不敢再说话了。于是,立即发出了嫪毐口授冷齐润饰的那卷两行书令,也开始了隐秘的兵马集结。

冷齐们谋划了六万精兵,有五种来路:其一,为县卒——各县守护县城的步卒营。其二,为卫卒——卫尉部属的王城护卫军。其三,是官骑——国府各官署的护卫骑士。其四,是西北戎狄部族的轻骑飞兵。其五,是嫪毐的武事坊三营。调兵之法四途:其一,以秦王印与太后印合发王书,由内史嬴肆暗中协助,调集关中各县卒与各官署之官骑;其二,以太后小兵符,密调卫尉王城护卫军;其三,飞骑特使星夜奔赴陇西,召戎狄飞骑一月入关中;其四,武事坊三营立即从太原郡赶赴雍城。

开春时节,消息说各路兵马陆续上路。冷齐谋事坊拟定了起事方略与兵力部署:武事坊三营驻扎岐山三道溪谷,届时攻蕲年宫擒杀嬴政;卫卒、县卒、官骑,统由林胡竭率领,驻扎渭水官道,截杀秦王护军与咸阳有可能派出的援军;戎狄飞骑驻扎陈仓要塞,防备嬴政突围逃往老秦根基之地秦城;咸阳长信侯府邸的卫卒与门客同时举兵,攻占丞相府擒杀吕不韦;山阳、太原的两处封地家兵,同时攻占山阳城与太原城。

“哈哈!四面开花,老瓮捉鳖!”

粗疏的嫪毐,这次一口叫白了冷齐的部署。雍城两山三水,大郑宫所在的雍城背靠雍山,后建的蕲年宫在雍城外东北二十余里处,背靠岐山面对雍城,中间恰有雍水、中牢水南流入渭。武事坊三营事先行秘密驻扎进岐山三道溪谷,在东西两侧与背后三面包围蕲年宫,唯独留下了南面的雍水;嬴政纵逃出蕲年宫,过得雍水,又恰遇卫尉兵马堵在官道截杀。

如此部署,嫪毐便看作瓮中捉鳖了。

方得筹划妥当,咸阳丞相府派员传来国书,向太后、长信侯禀报了秦王冠礼的行止日期及相关事宜。冷齐见没有提到秦王护卫军兵,心下顿时生疑。嫪毐呱呱大笑:“疑个鸟!吕不韦一个商驴!知道个鸟!觉俺是盘好菜,盼着嬴政早死,与俺争天下!商驴之谋,以为老子不知道,哼哼!”冷齐们也不清楚是嫪毐将商旅念作商驴,还是嫪毐心下以为商旅真是商驴,左右被嫪毐一顿粗口逗得捧腹大笑,一点疑云也就随风飘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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