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长平大决 一、新任上将军豪气勃发(1 / 2)

秦军畏惧马服子的传闻,在赵国君臣中激起了非常的反响。

孝成王第一次听到,笑了笑而已。可短短旬日,先后有二十多位大臣向他禀报巷闾市井的这个说法,越说越有本,越说越有证,孝成王不禁怦然心动了。这日,平原君进宫商议上党粮草事宜,孝成王笑着问了一句:“人言秦军畏惧马服子,王叔可曾听说?”平原君稍事沉吟道:“老臣早已听说,恐流言有诈,未敢报王。”“王叔所虑不差。”孝成王思忖道,“然事出有因,能否派密使斥候查勘一番?”平原君道:“王有此意,老臣自当部署查勘。”

旬日之内,斥候从上党陆续回报,秦军将士中确乎流传着各种马服子父子的故事;兵士们夜间在篝火边闲话,高一声低一声地说马服子如何如何,却始终没有听到怕马服子的说法。只有一个乔装成河内运粮民夫混入秦军营地的斥候说,他听到秦将王陵高声大骂:“鸟!马服子没来撤个甚。廉颇老卒会打仗吗?过夏生擒这个老匹夫。”又过旬日,派到咸阳的密使回报:咸阳国人多议论只当年马服君胜过秦军,目下武安君虽则不行了,但只要廉颇统军,秦军哪位大将都可胜得这老卒,秦国照样灭赵。最重要的是,密使通过楚国大商,与秦国国尉府的几个吏员有几次饮酒聚谈;吏员们都为武安君即将辞世长吁短叹,但说到战局,都是轻松随便,说王龁可能与马服子不相上下,但对付老廉颇绰绰有余也。

平原君揣摩再三,不知如何决断了。

平心而论,平原君对赵括的种种做派很是不以为然,对赵括的兵家才能也实在心中无底。然三年过去,两国大军对峙终须有个结局,长守死耗不是出路,加之白起将死,莫非当真到了扭转乾坤的时机?辗转反侧一夜,莫衷一是。清晨寅时三刻离榻,平原君赶着卯时进宫了。

孝成王正听蔺相如禀报列国情势,见平原君进得书房,摆摆手让蔺相如稍等,转身对着平原君一笑:“王叔匆匆而来,想是查勘有定?”平原君将各方回报一一说明,末了道:“此事老臣难决真伪,但凭赵王决断。”孝成王兴奋拍案道:“果真如此,天意也。”“我王差矣!”一直安座静听的蔺相如突然插话,“邯郸传闻,臣亦闻之。姑且不说此等流言完全是秦国用间,以实情论之,马服子不可为将。”

“为何?”孝成王有些不悦。蔺相如神色坦然道:“赵括才名虽大,只是据书谈兵,不知据实应变。赵括为将,犹胶柱鼓瑟也。”

“胶柱鼓瑟?此话怎讲?”

“调弦之柱被胶粘住,瑟无以发声。赵括为将,如同胶住了五十万大军变通之道,唯余猛攻死战一途,后果不堪也。”赵孝成王一时默然,思忖片刻笑道:“上卿之论,未免失之偏颇。”

“老臣论才,但以公心。”

“也好,本王与王叔思谋一番再说。”孝成王一摆手,显然要蔺相如不要再说了。蔺相如本已经成为隔代褪色的老臣,与孝成王远非与惠文王那般君臣笃厚,更兼孝成王显然已经断定他论才不公,再评说赵括便是适得其反。蔺相如毕竟明锐,如此想得明白,一拱手告辞去了。

次日,邯郸又传开了一则消息:蔺相如与廉颇有刎颈之交,诋毁马服子,图谋朋党私利。传闻沸沸扬扬,几日之内朝野皆知。平原君觉得这则传闻实在蹊跷,进宫提醒赵王当机立断,否则上党大军不稳,邯郸民心也不稳。虽未明说,平原君显然希望赵王将廉颇蔺相如传闻,看作秦国用间,打消起用赵括之念,抚慰廉颇,平息流言。

不料,孝成王已经在传闻流播之时召见了赵括,做了一次长夜密谈,此刻已是另一番思谋。平原君一催,孝成王当即断然下书:拜马服子赵括为上将军,统率上党大军决战秦国。

消息传出,邯郸国人奔走相告,一时满城欢腾,朝野臣民尽皆慷慨请战。孝成王大是振奋,第一次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顺天应人的圣明决断,立即又下了一道王书:三日之后,亲自率领举朝大臣为上将军郊亭壮行。王书颁下,孝成王立即召平原君进宫,要平原君前赴上党坐镇,一则督察大军,二则做赵括大军的粮草辎重总后援。实际上形成的格局是:赵括代廉颇,平原君代赵括,孝成王坐镇邯郸最终决策。平原君不假思索,慨然应允。赵王已经即位七年,诸多事体已经流露出独断迹象,自己若执意守在邯郸领政,推辞赴军,实在不妥。正在君臣计议统筹粮草的诸般细节时,老内侍禀报,说马服君夫人抱病求见。

“快请。”孝成王已经站了起来走向门厅。

赵奢遗孀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夫人了,拄着一根竹杖欲待行礼,被笑盈盈的孝成王搀扶住了。虽则如此,老夫人还是执意向孝成王微微一躬身,方才坐在了内侍搬来的绣墩上。

“老夫人,大是安康也。”孝成王笑着高声说了一句祈福词。

“君上,可是用赵括做了大将?”老夫人突兀一问,神态分外清醒。

“对。马服君将门有虎子也。”

“君上差矣。”老夫人摇摇头,喘息几声平静了下来,“马服君在世时,曾几次对老身说及:若赵括为将,必破军辱国。老身问何以见得,马服君说,赵括三病,无可救药。”

“三病?”平原君不禁笑了,“哪三病?”

“读兵书寻章摘句,有才无识。”

“马服君屡次被儿子问倒,气话不作数。”孝成王大笑。

“盛气过甚,轻率出谋,易言兵事。”

“此等断语大而无当,老夫人何须当真。”

老夫人不断摇头,自顾认真地说着:“其父在时,但受君命为将,不问家事而入军;王室赏赐,尽皆分于将士共享;亲友者百数,无携一人入军。而今赵括为将,王室赏赐归藏于家,用以大买田产;在军不亲兵,升帐则将士无敢仰视……此父子原非一道,愿我王收回成命,毋得误国。”

孝成王一阵默然,终是禁不住道:“老夫人,此等细务纵然有差,亦非为将大节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独对赵括秉性细行如此苛责?果如此说,廉颇老卒无文,蔺相如曾为乞食门客,都做不得栋梁之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