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括大胆!乱命便是亡国,擅动便是扰军。尔何得强辩!”
赵括面色骤然涨红,大喘着粗气,终是咬着牙关忍住了。今日平原君虽以威势压人,两句指斥却也无可辩驳。寻常之时,辄逢平原君这两句指斥,立即便是杀身之祸,而对自己,平原君也仅是指斥而已,并无刑罚加身之意,赵括还当如何?
一阵喘息,赵括平静了下来,请平原君入座,将廉颇部署与自己谋划仔细禀报了一遍,末了道:“平原君公允论之,赵括错在何处?”
“马服子勇气可佳。”平原君淡淡一笑,“然老夫以为,数十年来秦赵无十万以上之大战,今番双方云集大军于上党,将成天下瞩目之大决。老将军初取守势,纵不能使秦军知难而退,至少可在不败之势下探敌之虚实。相持有许,若确有可攻战机,老廉颇也是虎虎猛将,自当大攻秦军。君之战法虽亦无错,然有一大隐患:一旦猛攻决战有失,上党立即危局,赵国想增兵都来不及了。马服子熟读兵书,如何不知此理?”
“未战先惧败,夫复何言?”赵括沮丧了。
“不说也罢。自古兵无二将,马服子还要留在上党吗?”
“未奉君命,将不离军。”
“你当回邯郸,使上将军事权归一。”平原君笑意倏忽消失。
“赵括只想出丹水与秦军一战,试探秦军战力。”
平原君向后一摆手,随行书吏打开一卷王书高声念诵起来。孝成王书命很明确:赵括交接大军已罢,立即随同平原君回邯郸另事。赵括听罢王书,嘴角一阵抽搐道:“君命如此,赵括自当遵从。”平原君很是不悦,沉着脸下令赵括立即拔营起程,先回壶关等候。赵括无奈,只好拔营怏怏去了。
平原君风尘仆仆地另路北上了。到得长平关下已是暮霭沉沉,关西丹朱岭上火把连绵东去,宛如无边无际一条火龙,满山号子声声鼎沸一般。前行司马来报,廉颇不在行辕,一直在丹朱岭督修长城。平原君一阵感慨,命随行护卫在长平关下扎营,自己只带了两名司马举着火把上山去了。
从陡峭的南坡爬上丹朱岭,那道遍体鳞伤的残破巨龙赫然展现在万千火把之下。松动坍塌的石条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山坡,较完整的墙段,垛口也十有八九都颓衰松动了,丈余宽的城墙地段到处都是山洪冲刷的坑洞,储存滚木礌石与兵器的石板仓几乎无一例外地坍塌破损,总之是不能用了。平原君从来没到过这道赫赫大名的石长城,今日一看,心头大是沉重。如此百里长城,纵能在开战之前仓促修葺完毕,有效用吗?
“平原君身临战阵,老卒不胜欣慰。”
平原君恍然醒悟,情不自禁地猛然拉住了廉颇粗糙的大手。
回到长平幕府,廉颇立即吩咐整治了两案军食酒肉为平原君洗尘。廉颇已得到赵括被召回邯郸的消息,心下轻松,对平原君细细说起了自己的种种谋划,侃侃半个时辰兀自意犹未尽。平原君笑道:“老将军将一个‘守’字说得淋漓尽致,赵胜实在是钦佩。”话音一转忧心忡忡,“然则,老将军长远之策如何?毕竟,一个‘守’字胜不得秦军也。”廉颇不禁哈哈大笑:“天下何曾有唯守将军了?赵国精兵之长在攻,老卒五十年疆场岂能如此昏聩也。”
“好!”平原君拍案大笑,“老将军一言中的。你说何时方可攻秦?”
“攻秦之要在二。”廉颇压低声音道,“其一,六国合纵成,至少三晋同心出兵。其时魏国出河内,韩国出河外,秦军背后动摇,我便两路大军攻秦:骑兵出安阳南下,步军出太行三陉直逼河内。其二,或切断大河舟船粮道,秦军必乱,我则一鼓而出!”平原君长吁一声如释重负:“如此赵国无忧也。”廉颇一阵思忖,踌躇着道:“老卒尚有一请,平原君忖度。”
“老将军但说无妨。”
“此战当以老乐毅为帅,老卒副之,可得万全。”
“老将军,莫非有甚心思?”
“老卒所虑,酣战换将之时,再说便迟了。”
“老将军何有此虑?何人何时有换将之说?”
廉颇摇摇头,分明是言犹未尽,却生生打住了话头。平原君顿时明白,慨然拍案道:“邦国兴亡,赵王便要换将,我等岂能坐视无说?老乐毅隐退多年,不熟悉赵军,纵是满腹智计,何如老将军对赵军如臂使指?老将军若得顾虑,赵胜今日明说:马服子若得发难,有赵胜说话!”
骤然之间,廉颇老泪纵横,对着平原君深深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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