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平房居多，不像城里高楼大厦隔音良好。

迈巴赫急刹停在路边，第一排巷口扔垃圾的胡老奶大嗓门就喊了一声：“啊哟，这大晚上才回来拜年？谁啊？”

她这么一喊，加上汽车性能极好的急刹声，早有人从平房二楼阳台探头出来查看，还有本就凑在一起闲谈的。

里里外外，二十多人从各家各户远远看过来。

鹿兰川没下车。

因为他后知后觉想起，他是空手来的……

主要是想见姜晚风，看烟花还是接人都是借口。

几个发小在游轮上疯闹炸烟花，漫天五彩斑斓，绚丽夺目，他虽然伤口没好全，但突然很想见到她。

尤其是刻板冷漠著称的沈赫卿，居然接了许盈婳前来，亲手给她点了一束九天银河。

许盈婳瞪大眼睛，看着漫天蓝色烟花带来的震撼，“沈赫卿，太漂亮了！”

然后拿出手机疯狂拍照录像。

鹿兰川在这一刻想见姜晚风的情绪异常高涨。

恰好此时，看到她发的朋友圈。

不再是平时经常穿的运动服，一身崭新的拜年服，红色的锦缎上绣着金色的花纹，衣领和袖口镶着柔软的白色绒毛，衬得她的脸庞更加白皙红润。

她的笑容灿烂如春日的阳光，眼中闪烁着期待与喜悦，整个人没有那种疏离清冷，似乎卸下防备，显现出小女儿的娇俏可人。

这样的她很难得，他很想见到，

这样盛世浩瀚的时刻，也很想与她分享。

【我到了，具体是哪个巷子？】

姜晚风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起身跑到阳台巡查一圈，果然看见打着双闪的黑色轿车。

【稍等，我过来找你】

发完，她回身去找苗雄飞。

苗雄飞十分钟前就爬上平房房顶，站在冷风中看远处的道路。

自然，他也看见了疾驰而来的迈巴赫。

寂静空旷的城区，远处不知哪里时不时传来一声不怕死的炮仗声，偶尔也有一两个烟花打游击一样绽放在夜空。

姜晚风顺着梯子爬到平房顶：“大雄，去看烟花么。”

“有什么好看的。”苗雄飞没什么兴致，“你们女生才喜欢亮闪闪的玩意，炸一下就没了，没意思。”

“嗯。”姜晚风自从“表哥不是意外”这件事过后，已经学会了从事情本质去分析，而不是听他说什么。

他手机界面没关，曲面屏侧边，还能显露出一丝金色的卡通头像。

那是许盈婳的美少女战士版图。

所谓没什么好看的炸一下就没了的亮闪闪烟花，许盈婳发了几个，他就看了几个。

他总是嫌弃地回应大小姐的任何事，除了情爱。

“苗雄飞，你的未来也会有无限可能，警察也是保家卫国的光荣地位，你不比任何人差。”

苗雄飞声音浑厚低沉，站在平房边缘，有一种俯瞰千军的气势。

他不以为然：“我当然要给我老苗家刻上一座忠君报国的丰碑，虽然你也能刻，但你姓姜，你顶多算为老姜家刻。”

见他又要转移话题，姜晚风直接说：“我是说，你不比沈赫卿差，没必要……为他让路。”

空寂一瞬。

苗雄飞回头，审视地打量了姜晚风一眼。

“我没有为他让路。我们只是，各走各的路。”他推着姜晚风下楼，“小姑姑，我不是因为他才不去看烟花，我也从不觉得自己比谁差。”

“真的是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

姜晚风回头，被他按头拧过去。

“你去看吧，拍给我姑奶奶、姑爷爷，大姑姑看，他们会高兴的。”苗雄飞一路护送她下楼出门，送到巷口。

姜晚风被他推着走，好不容易挣脱他的桎梏，再回头，人已经大步流星哐哐走回好几米远。

背影高大魁梧，说虎背熊腰也不为过。

明明这么粗犷的人，心思却细如发丝。

她从没说过自己拍照是给谁看，一晚上他也不曾正儿八经观察她一眼，却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心思想法。

而且，他知道，他们能看见。

如此通透，才不愿招惹大小姐吗。

姜晚风最终没有叫他，在情商上，她似乎还没有侄子高。

她也无法判断侄子做的是对是错，就像她也无法判断，自己想看烟花，是为了拍给父母多一点，还是想见那个人多一点。

*

民房一共二十四排，每排巷口都通出一条小道连着大路。

巷口及巷子里停满了车。

路边也斜着停在路边若干辆。

黑色迈巴赫车身流畅，车漆光泽如镜面，仿佛身着定制礼服的贵族，安静站在路边静候佳音。

与它相比，白天被围观艳羡的各种名车，都仿佛见到百兽之王的野兽，自动退避两侧，俯首臣服。

姜晚风向前走两步，注意到来自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视线。

啧。

大除夕夜，他们不看春晚吗。

为什么还会有如此之多的目光汇聚此处？

饶是登上世界领奖台，也没有此刻这般不自然，不自然到略微紧张。

她快步走过去，刚到跟前，鹿兰川打开车门，走下来。

时隔两个月，这是第一次见到鹿兰川。

依然英俊帅气的长相，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西服，胸前口袋里还有一只暗纹绢布做装饰。

非常正式的打扮。

大概刚从家族聚餐上下来不久。

鹿兰川没先说话，甚至没有低头，保持一米九高高在上的站姿，只眼睑下垂，眼珠顺着鼻尖打量她。

一股子傲慢的气质。

姜晚风后退一步，依旧需要仰头看他。

随着她后退，鹿兰川稍微偏头，只露个右边侧颜给她，低咳一声，“大侄儿呢？”

“他不来。”姜晚风保持抬头姿势，一瞬不瞬盯着他。

她已经看见了。

左边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只有零星的结痂，皮肤比其他处要白上一点，略显蜿蜒。

“你果然受伤了。”姜晚风往左边移动半步，与他面对面。

这下看清，本就单眼皮的凶相，这下显得更加不近人情。

鹿兰川抬手挠了一下，问道：“害怕吗。”

李芊妤说可怕。

搞得他一直不敢见她。

姜晚风皱眉：“这话该我问你吧，是请假第一天的事吗？害怕吗？”

“不是。”鹿兰川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是出国第二天的事，国外，百无禁忌，他们疯狂了些。”

说着，他不欲继续这个话题，敛去眼底的情绪，缓缓走到副驾驶去开门，“上车吧，本不想你看见，既然看见了，边走边聊。”

姜晚风点头上车，鹿兰川回到主驾驶座，关闭双闪发动引擎。

他开车，眉骨处的伤在左边，这个角度看不见，却透过车窗看见有人用闪光灯拍照。

“快走。”

路上，姜晚风看着沉稳开车的鹿兰川，问道：“为什么你自己开车，唐叔呢？”

也受伤了。

而且比较严重，还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