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青神色凝重，手指搭在阮将军的腕间，屏息凝神，细细地把着脉，片刻后，他的眉间拧成了一团：“脑内瘀血阻滞，经络不通，我虽通医术，也只能每日以金针辅助，活血化瘀，疏通淤塞，只是这记忆何时能恢复，实在难以断言，不好说。”

阮忠长叹一声：“多谢小公子费心了。”

没想到，自己的的脑袋还真是有病。

阮一一心中虽是对父亲的伤病疼惜不已，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长久以来，神经紧绷之后，如释重负的放松感。

父亲还活着，那么其他人呢？祖父、叔伯他们，是不是也还有一线生机，幸存于世？

活着便好，活着，便有希望。

只是如今父女二人，一时间不能像往昔那般亲昵无间了。阮忠张了张嘴，干巴巴地开口：“女儿，今日也不早了，我让人先带你们去歇息。”

话语间，透着几分生疏与不自在。

阮一一抬眼看向他，目光幽幽：“爹，你以前都唤我一一。”

阮忠被自家女儿的眼神看得心头一慌，总觉得若是不顺她的心，那双眼里就能落下泪来，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了。

他连忙改了口：“一一，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爹……爹先走了。”

话毕，大步离去，脚步略显仓促，脸上多了几分别扭之色。

喜当爹的感觉，很是微妙啊。

阮一一也不过分要求失忆的爹能对自己有多少温情，毕竟在如今这个爹的眼中，自己就是一个凭空冒出来的陌生人。

寨子里的情形，果然如代青所料那般，大多是些被生活逼迫、走投无路的普通人。他们本是良民，奈何这世道艰难，将他们一步步逼入绝境，不得已才入了贼窝，落草为寇，只为求一条活路。

白日里那些粗糙的武器，现在成了日常生活中的用具。

几人被范奇带到了一处低矮的茅草屋旁，倒不是要苛待阮家大姑娘，实在是寨子里条件有限，就这水准，比不得京城的繁华屋舍。

这几间屋子，已是提前安排了人仔细打扫过的结果，虽简陋，好在里头干干净净，物件摆放整齐，能住人。

阮一一住在屋子东边，代青住在屋子西边，中间只隔了一堵泥土砌成的墙。

刚一进屋，阮一一一直挺直的脊背就垮了下来，她一下子瘫坐在床上，栽进了被子里。床上的被褥虽然是粗布做的，却能闻到淡淡的皂角香气，可见是新的，浆洗的干干净净。

这一路的风餐露宿，总算是抵达了漠北，并且在抵达漠北的头一天，就机缘巧合的碰上了爹爹，阮一一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是松了下来。

人一松快下来，各种疲惫倦怠通通一股脑涌了上来，秋月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小姐这般懒惰的模样，倒是很久没见着了，上回见着小姐这般，还是在幼时。

“小姐，一路奔波劳累，泡泡热水，睡得也舒适些。”秋月将热水盆放在床边。

阮一一强撑着自己的意志，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褪去鞋袜，泡进热水里。

暖洋洋的感觉顺着热水往上头蹿，感觉一天的疲劳都在这温热的水中，被缓缓消融了，全身的毛孔舒张开来，让阮一一忍不住轻声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