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积雨云笼罩着机场航站楼,林艺握着登机牌的手微微发颤。
三天后就要启程巴黎的凌晨两点,韩云洲的电话像柄利刃刺破了寂静。
刘蓉在父母合葬的汉白玉墓碑前割开手腕时,正是晚秋时节牡丹凋零的时刻。沾血的病历本显示重度抑郁症确诊已有三年,而那个总爱穿藕荷色旗袍的女人,最终选择了与双亲墓碑上同样的青灰色作为生命终点。
何知许得知消息已是二十四小时后。墓园管理员发现尸体时,晨露浸透的香云纱旗袍紧贴着青石板,凝结的血迹像泼墨山水画般在石缝间蜿蜒。
此刻他正被五六个债主堵在茶楼包厢,水晶吊灯将那些狰狞的面孔投射在斑驳墙面上,而手机屏幕在檀木桌底无声地亮起十七次。
周蕴的咖啡杯在画廊的大理石台面上敲出清脆声响。视频会议里巴黎策展人的金丝眼镜泛着冷光,她将新系列《破碎镜像》的电子画稿发送过去时,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键盘上裂开细纹。
机票预定成功的提示音与韩云洲发来的讣告邮件,同时在午夜十二点跳入不同人的收件箱。
头等舱里,林烨解开安全带侧身看向邻座。林艺正用绒布擦拭参展用的珐琅胸针,孔雀蓝釉彩在舷窗透进的霞光里流转。“何望辉现在该在江城看守所啃冷馒头了。“他冷笑着翻开财经日报,头版正是何氏集团资金链断裂的报道,“当初云洲给的那五百万,倒让他在澳门多潇洒了三个月。”
金属镊子夹着的珍珠突然滚落在地毯上,林艺俯身去捡时,瞥见自己映在舷窗上的面容。
那些在拍卖行与何家周旋的往事,此刻都化作一声叹息:“赌徒总要亲眼看见牌桌塌了才肯罢手。”机舱广播响起法语音调的通知,云层下的塞纳河正泛着铁灰色的波光。
……
巴黎午后细碎的阳光透过美术馆玻璃穹顶洒落,林艺抬手将被风拂乱的发丝别至耳后。
她与林烨跟在柏青身后穿过展厅,白色高跟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清脆。
空气中浮动着松节油与鸢尾花混合的微妙气息。
“这位是雅克·雷诺阿先生,本次秋季沙龙总策展人。“柏青将手搭在林艺肩头介绍道。面前身着烟灰色三件套的法国绅士微微欠身,袖扣折射出鸽羽般的光泽。
林艺用带着吴语尾音的法语问好时,对方深褐色的眼眸蓦地亮起。
“您的发音像塞纳河左岸的诗人。“雷诺阿转向林烨时,年轻人已用纯正的巴黎腔接话:“我妹妹擅丹青,我不过跟着母亲学过些皮毛。“柏青闻言笑出眼尾细纹,伸手比划着林艺的抽象画尺寸:“这丫头十四岁就拿了全国油画金奖,前年那幅《雾都夜航》在苏富比拍出七位数——您说是不是该给个独立展厅?“
三人站在毕加索真迹前的空廊说话时,林烨掏出镀金打火机把玩。雷诺阿注意到火机侧面的徽记,那是勃艮第某百年酒庄的纹章。
“原来圣埃美隆的玫瑰城堡......“法国人尾音上扬,指尖在空气中画了个螺旋。
“家祖辈三十年代就常驻里昂。“林烨笑着将火机抛起又接住,“不过现在酒庄都是职业经理人在打理。“柏青适时补充:“妹夫韩云洲的航运公司,上个月刚签下地中海新航线。“美术馆穹顶恰有鸽群掠过,细碎羽影投在雷诺阿惊愕的面容上。
“所以这是......“法国人摊开双手做了个囊括的手势,“艺术与资本的完美联姻?“林艺耳垂的珍珠坠子随笑声轻颤:“您该看看我先生书房,左边摆着元代青花瓷,右边挂着蒙德里安。“她抬手遥指展厅深处某幅后印象派画作,“就像那幅画里,塞尚的苹果总要配高更的陶罐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