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长城说来似乎简单。
其实整个防线是两道长城,夹着云同十六州的广大地区,这是北疆的门户。
北境调兵遣将作战都有那位骠骑大将军慕容垂领导,民政税负后勤,乃至军械打造其实也都是北境大都督府负责,而这位骠骑大将军身份特殊,自然是兼领的大都督职务,具体负责事物的其实是那位副帅,北境副都督梁王李景。
边军和修士自然是称呼慕容垂骠骑大将军,梁王李景北境大都督。往往这个时候李景多会笑呵呵的说:“是副的,副的。”
这一位当年赌坊输了名琴赖账挨打的事迹在北境长城传的很广,便是当初魔道修士很多协助守城的时候,都十分喜爱待见这位平易近人没有架子的王爷。
身为当代至尊的亲兄弟,能在北境不惧生死亲临战场的勇气,便是魔道之中的人也得举起一个大拇指。而那输琴赖账挨打的事迹也是他自己说出去的,就更让诸多性情之中的魔道修士有好感。
这也是为何正魔交恶了,魔道修士还多多少少能在这长城之上看到。
今日李景登上关隘城头,自然是要去见一见那位在城头结草庐精修的裴剑圣。
如今整个邙山剑阁都几乎搬到这长城城头了,原因无他,剑圣依约来城头固守。除了重伤的几位剑先生在云州修养,其余的剑先生都在城头守着。
而剑圣草庐之外空旷着好大一片都是这位剑圣独守之地。
青莲剑仙带着梁王李景缓缓进了这十来丈无人敢打扰的地方。
连一声师尊也没敢叫,这位青莲剑仙便退到了一边。
梁王李景走到剑圣打坐的身边,然后伸手便要拿起棋盘边那白子落子。一道微小的剑气直接打在李景手腕上,随即一道似乎苍老到了极致的声音响起:“你小子还是没大没小,这盘棋你没资格下。”
李景似乎兴致被打击的惨不忍睹,一身纨绔不羁坐下后,摸着自己脑门道:“剑圣,你说你败了半招才上着城头的,那败你的人可有资格和你下棋。”
“废话。”
剑圣似乎并不给这位王爷面子。
李景伸手掏出一块纯金令牌直接丢给青莲剑仙:“劳驾世兄帮个忙,前去召来紫衣侯回来给剑圣解闷。”
剑圣许久未修剪的长眉无风自动,那一身青袍在剑意下微微起伏。
李景不得不怂了,只好正色改口道:“劳驾师兄帮个忙,走一趟洛阳,以督府军令调各大世家玄门组织各家的精锐修士来北境,按照大将军对战事的评估,只怕有一场大战将至。”
“另外多说一事,告诉我兄长尽力修复与魔道的关系吧!若是少了魔道骑军,边军的骑军并无野战之力。若是派出去便是羊入虎口送人头罢了。实在不行请以皇子为质。”
剑圣原本不愿多说,此刻两道疯涨出的吊长眉似乎有了一丝兴趣:“你能有这份决断也算的不凡,年轻一辈之中有你这等决断的不会超过五人,可这五人都不可能像你这般说出以皇子为质的蠢话!可便是这点蠢话,我还是很喜欢的。”
“苍生之重有勇气一肩挑起,你也算的不凡了。”
剑圣微微一摆手,意思是青莲剑仙可以去传令了。
等青莲剑仙走了,剑圣再次开口:“小子,你说吧!找我何事!”
梁王李景微微郑重以礼后说道:“我想请剑圣大人助我取出时花剑盒,以剑盒为礼送与魔宗首徒,只需魔宗首徒登上城头不用出手,将来自有大批的魔道热血修士前来增援守城。”
没有多少情绪的嘶哑声音再起:“非要如此!若是这样做了你便极大的失去了迈进五境的可能了。”
李景摇摇头道:“北境此次大战情势危机不逊色十几年前那一战,可如今没有第二位光明教主亲上城头,正魔交恶便是连援军助力都没有了。若是我还惜这个剑盒,何以诚信请那位魔宗首徒。”
随即剑圣没回头,依旧看着北方,伸出二指作剑,一道剑气破开李景的虚鼎世界,李景心念转换那个时花剑盒飞出。
剑圣的那一道剑气随即散去,虚鼎世界再次封闭。
剑圣微微摇头:“虽然文圣武王是我的晚辈,可是没想到他们借助气运龙气封印你的虚鼎世界这咒文如此强大。”
李景苦笑道:“我因幼时得了魔道一卷密卷修成这虚鼎世界,便是最好的保密存放之处,所以我才能坐稳这北境副帅的位子,不然那里轮得到我。这时花剑盒虽然珍贵,但是与苍生相比,我还是赚了的。”
此刻那剑盒上有铭文:“怨时吹箫,闲来说剑。”
剑圣一伸手,取过剑盒,微微伸手感应。
吊眉微微晃动:“八柄一品灵剑,俱是稀有灵材打在,可以算作未来铸剑的剑胎。下层五柄杀伐利器,当是无数年前先贤杀妖的利器,以妖血蕴养的斩妖剑。最后一柄乃是开国高祖御赐的尚品灵兵,整个剑盒是帝国集合各家秘藏精铁仿造魔道剑典,说是一件镇国重宝也不为过。”
“而你还可能几乎因此永远失去进五境的可能,可曾有悔!”
“若是悔我还能帮你不伤咒文的情况下放回去的。”
梁王李景一手扶腰潇洒无比,豪气爽朗的说道:“不悔,若是因此可以少死万千边军,有甚可惜的。”
剑圣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这位纨绔的皇族子弟,微微有些动容:“吾道不孤!”
“既然如此,我替你送这剑盒!剑八,你走一趟吧!”
随即随后一个剑印记压在那剑盒之上随后朝后一抛。
身后一袭湛蓝色袍服的剑八先生突然从草庐后方的城墙下跃上接过剑盒。
剑圣又吩咐一句:“王爷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吧!就按照王爷的意思办,这时花剑盒妖亲手送到魔宗首徒手上。以后跟着护卫魔宗首徒,不能让他死在你前面,可曾记下了。”
剑八先生并不多话,微微点头。
随即跃下了城头。
无论是梁王李景,还是剑圣皆远眺北境之外的乌云密布。
阴云之下更有妖兵从冰原到荒野缓缓潜行。
北海灵州极地冰层之下有一座冰宫,一位威严的中年帝王摸着大髯缓缓开口:“冥后,要不是你我双身不死,只怕此次我们就被坑杀了。如今知晓那位道君承接天命,只怕对我们入主中土便是千难万难。”
海眼之中一条巨大的蛇尾缓缓游动,随即只见得一道女声说道:“如今昆仑是去不得了,那是道门天帝的道场居所,而那位道君十数年前传了一句真言与你我,不是如此我们何以可以借玄牝珠之力治愈那断足之伤,如今算的换过一副躯壳重生,更是神位在手缓缓炼化,成就真神指日可待。玄帝到时候覆手可破那拒妖长城。”
这位被称作玄帝的妖神此刻微微点头:“先有鸿钧后有天,神魔更在仙佛前。祖鸿钧化作天道,不干涉三界六道,如今治世的不过仙佛之流,你我生为先天魔神,便是借玄牝之力化生而出,也不是他等能比礼的尊贵。当年娲皇斩我等四足撑天,如此算来我等也应有治世的功德福报。”
随即化作灵光落在海眼之中,一只巨大的玄龟出现,那冥蛇缓缓缠绕进巨大的背甲之内。
一尊神魔一般的玄武出现,身后三道神位辉耀缓缓转动,随即沉浮在海眼之中修行。
毕竟那一条被打散的冥蛇之躯虽然可以复生,毕竟需要不少时间适应磨合。
东海之上云海之中。
一条巨大的太古云鲸背负桃山在空中作仙游。
桃山之中有数条坑道,正教被囚禁再次的弟子长老届是认命一般的挖矿,一种极其贵重的结晶矿脉,似血一般映红。
挖出的矿脉结晶都被送到了律麟楼。
一位儒衫夫子正在记账。
这位正是被强行分出阴神的德昭老夫子,似乎除了穿了一身儒衫之外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妖君时常坐着轮椅来此检查那些血精一般的矿石。
今日这一位依旧戴着碧玉面具,头戴道门纯银莲花冠,手中拿着那一柄折扇,在香风之中坐着轮椅降临律麟楼。
看着那记账的夫子,微微摇头却是自己推动轮椅进了当日牛余德为慕容子明打造的那件炼器室,说白了就是一个精致一些的铁匠铺罢了,安置在这堡垒一般的律麟楼之中。
那些矿工如今住的地方都是在桃山矿洞之中简易搭建的。
便是德昭夫子这一具阴神之体也是住在那边看顾诸人的。
看到这位妖君的来到,德昭老夫子有些奇怪,为何这一位一直这般仔细的检查每一块晶石矿,时常还从每一个批次之中的矿中挑选出来选取试着铸造,只不过废了九牛二虎的功夫也只能提炼成功一小块。
一只三足金乌似乎是从西北晨曦之处飞来,落进桃山的时候带来一股炙热的气息。
德昭老夫子这一具阴神并不好进这律麟楼之中,每次都是在大门的位置收矿,而每次搬矿进楼中的是一位年岁十几岁的半大少年,生的眉清目秀,头上扎着两个总角,似乎还是幼年一般。
大渊之中生出一声暴怒的龙吟,随即一只天麟从海中踏浪而出,御风而起直接朝着桃山飞来。
其身后一只黑蛟带着无数虾兵蟹将踏还追出。
那黑蛟口吐人言:“撤吧撤吧!这厮真是个好蟊贼,偷了龙宫之中的兵器不算,如今居然偷到大渊来了。”
天麟落入桃山之中化身成总角少年模样,妖君君莫羡微微摇头:“你都偷到大渊之中天元宫中了,若是那位追出来,我可保不住你。”
话音刚落,一道赤足娇媚的女子左手扶着腰间的龙纹剑,另外一手持凌霜剑:“你就那么肯定我不敢上桃山,怎么觉得这是龙陨之地我便不敢来了。你开采龙晶也就罢了,打造兵器也算了,可是你使唤这小麟偷到了我天元宫中,就那么肯定我不敢来嘛!”
“妖君妖君,你便真当自己是妖族之主了?”
轮椅上的人一挑眉,忽然笑道:“前辈,要战吗?在桃山,在我的领地!此处有大日天龙屠杀的众多龙众,你这妖族叛变者就这么肯定东皇不想杀你,或者说如今的帝君不敢杀你?”
一声冷哼,随后一道流光远去大渊之中。
女官侍从一般的云海琼鲸元灵之体出现,道了一句:“可吓死我了,这位的脾气是真的不怎么好,下次能不能不偷天元宫的东西了,万一惹火了这位化出原身,我要背负桃山,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今日便是分身而来我都差点吓死,祂乃是天元之龙与祖龙一般古老,我只不过是有一些龙族血脉的太古鲸鲲,压力真的很大的。”
总角小童笑道:“妖君,天元宫中的兵器样式比东海龙宫之中多太多了,我们下次还是偷这天元宫中的吧!”
随即开始搬那些龙晶,轮椅上的妖君微微点头,云海琼鲸面若死灰。
就在这时君莫羡开口:“我与你取个小名吧!就换做琼海云锦,锦瑟无端五十弦的锦。”
总角小童搬走了几大袋今日收来的龙晶,似乎是累着了。
坚持不住人形,便一声犬吠,化成了拂秣狮子狗,妖君伸手
抱上膝盖浅睡。
“琼海云锦,朝着南边去,海中三座仙山开启,应能分润不少彩头。”
云海琼鲸无奈,灵体散去,巨大鲸鲲之身背负桃山开始南下。
大渊之中极深处一座海底火山的洞口,一只巨大的巨龙微微酣睡,嗤笑一声:“就这么点胆色,当初可是敢朝大渊尿尿,追着本座原身跑的小子。如今得道了,胆子变小了!”
桃山之上桃林漫步的妖君君莫羡微微摇头:“落日归山海,山海藏深意。可这他娘的事也太多了吧!那大渊之中有残阳落日陨落的星铁,若是拿来与龙晶相合,倒是可以破开强横妖躯,可是这如今这数量也太少了一些。”
云海之中突然一声吼叫,便是巨大的云海琼鲸也被骇的不轻。
远处一位大士端坐在一只全身金毛的望天犼上,此刻大士微微安抚犼头,对着巨大的云海琼鲸笑道:“南海故人来,还望桃山之主一见!”
桃山之上没有动静,这似犬的金毛望天犼一声如深渊一般传来的吼叫,朝着海中而去,海中激起数条蛟龙腾起。
这青年模样的大士微微一笑,随即赤足起身落在莲台之上,那金毛望天犼随即一头扎向海里,便去与那蛟龙撕咬,不出片刻杀死数条,其余蛟龙各个带伤化作水虺而逃。
就在此刻桃山之上飞出一只极大的枭鸟,一身彩羽颜色满布黑斑,一双大翅张开后奇大无比。囚在仲天内无数年月的枭鸟重现世间。
青年大士看的这枭鸟出现,随即身化金光而走,金毛吼凶猛无比就要踏云去追那枭鸟。
这一刻那枭鸟一双利爪朝着那金毛望天犼抓去。
云海之中突然生出一座金莲台,金光耀目,直接隔开了金毛望天犼和枭鸟的厮杀。
枭鸟飞回桃山。
金莲台微微生出千叶,随即天龙嘶吼,天女散花,八部护卫,空中降临一尊佛陀。
“佛性起自凡根,万般水过无痕。善逝来见十佛。”
桃山之上没有半分回应,这无比巨大金身的佛陀微微一笑:“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
青年大士此刻也端坐金毛望天犼,似乎并不急切,向是觉得这桃山迟早能进。
一声琴音响起,青衣莲花冠的妖君手抱琵琶,手中夹着拨子现身了。
既然佛祖要说法,自然由不得妖君不听。
可妖君既然落座,西北天际飞来两道圣器。
虽然飞的缓慢,可是便是这佛陀大和尚见了也只好微微摇头:“帝君真是护短!贫僧退下就是了。”
两件圣器停顿一瞬又收了回去。
一个极其空灵的声音开口:“大僧身作沙门治世之尊,既要谈天说地何必欺负妖君。妖怪大道佛法僧三宝荟聚,五庄观再开盛宴之时。本座亲见如来倾听世尊说法。就以半截观音所占的流沙之地一方空山为注可好!”
“好!”
“我亦想见帝君一面!还有彩头那便是帝君心中宽广慈悲为怀。”
娑婆世界佛陀之主算是答应了。
空灵的声音再现:“事实便是如此,天幕之上众圣可曾都听到了,若是以后还欺压妖君,说不得我便不好说话了。”
天幕之上寂静一片,无人应声。
随即西北之地夕阳大日散发一片晚霞。
堵路的佛陀连带那金毛吼上端坐的大士对看一眼,纷纷化作流光而去。
一念起一念灭,娑婆世界之中那位治世之尊微微摇头苦笑。
这算是还没开始便结了孽缘。
参合山庄水月小筑之中,敦煌君那一间内室之中,小随遇正在一寸一寸的认真打扫,手里拿着抹布慢慢擦过一片片许久没人住一回的地上。
终究是在床下碰到了那个机关,随后下了酒窖,夜明珠之下见到诡异一幕,那无数酒坛酒壶之间醉卧一尊石雕。
醉意朦胧鲜活无比,除了是玉石材质与真人大小没有半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