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第六日:弼府内奸—筮卜(1 / 2)

王都三十日 青果 2542 字 6个月前

日中之时,大王对卫启道:“你准备一下,我去看看右相。”

自子成被暗杀的消息传回王都,当晚卫启就封锁了宫禁,而从右相那边得来的消息是,亚进大人的近千兵甲,正全副武装在右相府附近分散待命。

“这时候去……?”卫启犹豫着没有答应。

卫启担心的是大王的安危。

大王去相府,要从近千兵甲中穿过,任谁一声令下,大王必死无疑。而带上太多的亲卫也不可行,现在大王与右相只是遥遥对峙,一旦领兵接近,造成对方误会,结果照样是一场战争。

大王见卫启犹豫,脸色一沉,声音也重了几分:“你先去右相府通报,就说大王稍后便来看望他的弟弟!不说我身为大王,就是兄长去看望丧子的弟弟也不行?”

身后体大王梳头的顾氏女,娇怯怯说了一声:“大王,你看你又动!刚编好的发辫又松了。”

大王反背过手在顾氏女肥厚的屁股上揉了几下,抚慰道:“好,好!余不动。”

卫启见大王发怒,连忙挺立“唯”地应了,小跑着出了路寝。

才出门,便遇到寝玄:“卫启,如何这般匆匆?”

寝玄素面无须,有着一双大异常人的长腿,走路说话慢条斯理的。见卫启停下,寝玄压低了声音责备:

“你是宫中亲卫的头,如今局势敏感,你这般步履匆匆,其他人看到,便以为是慌张!”

卫启一惊,对寝玄抱拳一揖:“谨受教!”

卫启见寝玄手中捧着一个漆盘,上面是一方滚着黑边的素绢,这通常是弼人府有消息传来所用。

卫启看寝玄郑重,问:“什么消息?”

弼人府属右相辖下,这时候从弼人府来消息,不由得卫启不要问一句。

“七日前的消息,邛方犯边,掠二邑,斩人十余,掳人口百许,牛羊无数。”寝玄脸色凝重。

“又来?”卫启心头闷了一下,昨日报来的消息是八日前邛人侵掠沚方,今日却不知又袭扰了何处。

内忧外患,说的不正是现在的大王吗?

寝玄点点头:“你不忙走,看大王怎么说。”

卫启为难,想了想决定和寝玄一起回路寝。

寝玄见寝宫的门开着,在门外恭声道:“弼人府消息,邛方掠我边邑。”说完就端着漆盘进去了。

“出去!”亲选的脚踩跨过门槛,里面传来大王的怒喝。寝玄微微抬眼看,见大王披头散发,正与顾氏女搂在一处。

“弼人府消息,邛方掠我边邑。”

寝玄并不退出,提高了声音,将话又重说了一遍。

大王鼻子扇了几下,指着寝玄:“你……”

大王终于没有发作,推开衣衫不整的顾氏女,踞坐榻边,朝寝玄伸手过来:“拿来!”

寝玄低首将漆盘递上前去,大王从漆盘上拿了方绢在手中细看,看完带着恼怒地丢在地上,站起身来匆匆踱步:

“昨日沚国方伯派人来报,邛国一日之间,侵袭沚方两处村邑,斩杀十余,掠走人口近百!今日唐国来报,又遭邛方侵袭!”

大王指着门外:“卫启,你进来,躲在外面待要余下书召见吗?”内外诸事不顺,大王火气益发大了。

等卫启进来,大王怒气稍平,指着地上的方绢:“你说说。”

卫启捡起细看,斟酌片刻,道:“昨日已有消息说邛方掠邑掳人。今日又有消息来,沚方算是边邑,唐方却不与邛人接界,如此看来,邛方不只是扰袭。”

“余如今无人可用,若是伐邛,你可愿为余将兵?”

卫启跪下:“王都如今不靖,臣不敢稍离!”

大王听了卫启这句,刚平息的怒火腾地燃起,朝着卫启虚踢一脚,大声骂道:“他是余的弟弟,他和余之间不过是兄弟意气,难道他还敢杀了我不成?”

卫启将头趴得更低,几乎触地:“臣只是担心大王!”

寝玄双手拢在袖中拱手道:“大王,臣以为当紧的事两件事,一是兵戎大事,当卜于祖,大王可王觋宫一行;二是召来右相及众臣,将邛方侵掠之事付与朝议,此事也能起到两个效果,一来商议对邛方侵掠如何应对,二可因此看出,右相大人对大王之心。”

大王看了寝玄半天,忽然哈哈大笑:“倒没看出,你个阉人居然有这等见识,余平日小瞧了你。”

大王由怒转笑,对身边近臣而言原是好事,但大王直接说寝玄是阉人,寝玄脸上尴尬,陪笑着回道:“在大王面前,臣何敢称见识二字。”

大王盯着寝玄看了一阵,只看得寝玄头皮发麻,忽而大王爆出一阵大笑,道:“你说都说了,还有什么不敢的。说得好,便依你!”

“卫启,今日不去右相府了,寝玄随我去觋宫!”

大王才出宫,卫启便听得宫外通传,右相大人在王宫门外拜见大王。

觋宫内,巫亘不知大王车辇朝觋宫而来,正看着天上的一朵云出神。

在成为觋宫的主持以前,巫亘原是亘国的继承者。

在盘庚大王的一次进击后,亘国变成亘地,而作为继承人的他,被父亲作为贡献,献给了伟大的商王。

在来到大邑商之前,巫亘从未想过这里会是他呆一辈子的地方,甚至还会是他的埋骨之所。

作为曾经的亘国继承者,懂一些巫术和占卜是顺理成章的事,而他在这方面更是自小便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赋。

学易时,他知道了变易才是万物之道,易理,才是天地万物的不易真理。

从亘国未来的国君,到一个被质押于王都的质子,巨大的落差,身份的变易并未让巫亘抗拒,这就是他命中的易,他坦然接受。

事实上,巫亘对自己能坦然接受这一点,很是满意。若是当时内心的挣扎反抗更强烈些,便不会有今日的巫亘。

环视左右,目光所及,甚至是思想所及,他已经是这世间权力最高的几个人之一了。

能够成为大商最高决策层的一员,他的成就,已经超出了他的父亲,更超出了他的弟弟,已经死去的亘地的领主。

现在看来,当年认为就是世间一切的亘国,是如此的弱小。

盘庚大王当年对他说:伐亘,不过是对羌方的战争后,班师回王都的路上,“顺便”展开的一次攻击,惩罚亘方那几年疏于贡献——就像是族尹依族规惩罚不听话的孩子。

来到王都的第二年,盘庚就发现了他占卜的天赋,他就来到这所宏伟的建筑里,成为一个贞人。

贞人与觋人,每日所作的事并无不同,所不同者,贞人有常禄,通常依附于贵氏,而乡野的觋人,则是有事时才向卜问者收取酬劳。

他熟悉觋宫的一草一木,熟悉每一个台阶,每一个角落,这里,才是他的家,他的栖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