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十年,甘盘再次来到号称天下之中的大邑商,周游天下,甘盘找不到值得他辅佐的人,当今大王也不值得。但这一次,他决定留在王都,继续寻找。
在右相大人的眼中,甘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除了虎方伯那封盛赞了甘盘的推荐信。
初次见面,双方都在试探,甘盘略占优势,因为大商到处有右相大人的故事在流传,而右相对甘盘却不甚了了。
右相大人将虎伯写在绢帛上的信收了,对甘盘道:
“虎伯信里说,曾侯觊觎他手下人的铸造手艺,曾向他要十个瞽师和三个作坊的工正的事,我听说过,你处理得很好。”
那次曾侯以侯国之尊,想要压着虎伯给他贡人,虎伯自是不干,在虎方任国相的甘盘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非但没有让曾侯得逞,反而吃了点小亏。
虎伯在信中盛赞甘盘,右相便有意考校:
“目前大商声势,和盘庚大王时相比,大不如前:在西北,邛方不但没有朝贡,还四处侵扰我大商的属国,好在羌方、犬戎与邛方相互牵制,才没有大的动作,但难说哪天又有坏消息传来;有邛方在前,北边的土方也蠢蠢欲动,上一年就不曾遣使前来献享,参加我大商的庙祭。”
说到这,右相大人有意停了下来,看甘盘怎么说。
甘盘适时接过话来,将积年心得,一吐为快:
“东土是商族的发源地,东夷诸族对大商在情感上亲近,除了人方和近年来隐隐坐大的彭方。这么多年来,大商王都数迁,渐次西进,离海边越远,也离东夷诸族越远,近些年人方、彭方分别吞并了好些小族群,有坐大的迹象。但诸族向心力仍在,对大商的认同还在,除非方国的侯伯起事,不然不是大事。况人方与彭方素来不睦,时有龃龉,恰宜以相互牵制为要。”
说完东土,甘盘继续说南边:
“倒是南土看似平静,实则有事。我大商虽在王畿不远处也有铜金产出,但近处的几个铜矿,不经烧炼没法用,便是烧炼过后,也是芜杂不纯。上好的铜金在更南的南方,传说中的彩云之南,那里的铜金纯净,拿来就能用,只是近些年南方诸方国,虽然岁岁来朝,但对南边的铜金,只要是从地面经过的,不从中获取一点额外的利益,绝不放行,层层盘剥,导致铜价一日高过一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和征战,莫不需要铜金,铜价高企,不是大商之福。”
甘盘花了十年的时间在各国周游,也偶在方国任职,对天下四方的情况了然于胸:
“但南方诸国,小国林立,只是利益上的癣疥小疾,我大商可以积蓄力量一举破之,也可起砭石之术,分而治之。”
说到天下大势,游走各方国十多年的甘盘自是有一番心得,越说越是流畅激昂:
“事实上,如右相大人所见,西北的邛方,以及和邛方在争夺西方之雄的羌方,才是疾首之患。一旦他们决出雄长,必是大商的死敌!”
子敛听了这一席话,一脸肃然:
“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让他们斗着。”
见子敛的肃然,甘盘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游历,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
“若是一方更强大,就联合另一方,打!直到把他打弱!”
“不能打死,在没有实力一口吃下他们的时候,让他们斗着!”甘盘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良久,右相从沉思中抬起头来,炯炯然看着甘盘,然后起身离席,对着甘盘拜倒:
“请先生为我师。”
甘盘心中叹息:他一身所学,为的是王图霸业,但他心目中的辅佐对象,大王不是,右相也不是。
甘盘没有接受右相的请求。
为大商右相、未来大王之师,无疑是一件足够他自豪的事,但甘盘有他自己的考虑。只能再拖几年,看看右相的两个儿子中有没有能够看中的,不行便借此在王都暂时落脚也好。
大王传位给右相,右相传位给儿子,甘盘不愿辅佐大王与右相,他心中的王图霸业,只好也跟着拖几年了。
他已经三十三岁了,这具身体留给他的时间不会很多。
无疑,右相会是个英主,但即便是右相能够继位为王,他也许都看不到那一天。而他并不看好的当今大王,身体却不错,仅从大王喜好田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甘盘向右相提出,他愿意成为右相长子的老师——如果右相最终能够成为大商之王,他的儿子总有一天能够继位为王,代他实现心中抱负:
“我一生所学乃是王者之道,便是要成就人王,愿得大人长子为生徒弟子。”
右相沉默了半晌,说了句:“我把两个儿子都带来,先生看了再说吧。”
甘盘从相府开门就来见了右相,期间相府大宰带人捧着铜鼎、铜爵、铜豆在门外候着,几次要送上朝食,见二人侃侃而谈,不好打扰,直到小奴来报,夫人那边已经食毕,从右相大人才执着甘盘的手笑呵呵从房中出来。
“易青!”右相对门外轻喝,易青适时出现在门口:
“叫主母和成儿、昭儿即刻前来!”
右相语气中的迫切,让甘盘觉得有重视的满足。
右相大人是个果断的人,心中认定甘盘,便不迟疑,让人很正式的在里进为甘盘专门辟了一间房,改口称甘盘为“师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