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抗要用手扶拖拉机送医生回去,医生说:‘你饶了我吧!,骨头架子都快颠散了,汪云峰明天还要输液,我不来了,你们送他去吧!’。
医生走了,他给何爷爷留了一道难题,这病人只有半条命,用手扶拖拉机送不行,爷爷对小虎说:‘明天这样,你的车尽量往里头开,叫江抗把他背出去’。
小虎说:‘爷爷,你也不看叔有多大年纪,六十开外的人了,出去起码要走四里路,要不我另找人吧!’。江抗叔说:‘不要麻烦别人,一咬牙就出去了’。
这时有人影在院子外晃动,是汪家婆媳俩回来了,见有生人,不敢进来。
汪一凡看见了,就喊她们进来,只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走进院子,显得有些恐惧,来了这么多人,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何爷爷就给小虎介绍:‘老的是汪一凡家里,叫,叫什么呀?’。汪一凡忙说:‘这是我家里,叫王丽娜,年轻的是云峰媳妇,叫张秋霞’。
何爷爷对小虎说:‘听到没有?,他们家看来是书香门第,取的名字是有文化的’。秋香问:‘爷爷,我和秋菊,虎子,名字都很大众化,是不是有些俗气呀?’。
爷爷说:‘是大众化,但不俗气’。等到王丽娜,张秋霞走近了,爷爷就给她们介绍:‘这三个生人没有见过吧!,这三个是,朝霞和晚霞的老师,是来请她们上学的’。
两个女人笑了笑,就鞠躬致谢,小虎对她们说:‘明天就开学了,她们的书包都拿来了,明天穿着新衣服,背着新书包去上学’。
秋香说:‘你们这里太远了,小孩子走长路受不了,就住学校吧!。有十多个同学住学校,有伴,时间太仓促了,还没有打床,就睡地铺吧!,把草铺厚点,还有草垫子,草席,房子都用纸糊好了,不透风,还有电暖气,不冷’。
秋香说得细,她是想打消家长的顾虑,虎哥倒是觉得,再怎么样、也比她家的条件好多了;他说:‘你们放心吧!我们老师也住那里,有时间了,你们也去看看,我们学校拉了电线,有电灯,还有电视,安了自来水,可以洗热水澡,厕所也重新修了,和城里一样,是用水冲的,一点臭味都没有’。
朝霞的妈妈和奶奶听了介绍,无比地高兴,她奶奶马上叫她妈去,把被子拿出来晒晒,朝霞她妈就马上进屋去,抱出一床被子来,晒在一棵灌木上,看样子,被面儿原来是浅蓝底的红花布,现在成了灰色的花布,红花还隐约可见。
秋香对虎哥说:‘住校的同学,都给他们买一床被子吧!,你看那被子脏不脏嘛?’。虎哥看了,皱起了眉头,他对秋香说:‘以后到学校,洗得干干净净的,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今后他们就会反过来影响家里,勤洗勤换了’。
快到吃饭时间了,输液的大瓶子,还剩一半儿呢!,汪一凡对爷爷说:‘就在这里吃吧!,哎!,就是没菜’。
等输完液,拔了针头,饭也焖好了,一人一大碗,桌子上放了一盘儿炒的酸菜,秋菊秋香都犯了难,不吃吧!,剝了主人家的面子,看这个卫生状况,一口饭也难咽下去,秋香忙过去,把碗里的米饭,赶了一大半在饭盆里,只留了几口饭;秋菊也跟着,把饭赶了;秋香说:‘我们不饿!’。
其实,她是看那碗和桌子都不干净,吃不下饭;吃完了饭,何爷爷把汪一凡叫到院子里,对他说:‘你这里太偏僻了,吃水都困难,挖的那口井,一天就一桶水,只够煮饭,洗衣都没水,你看那被子,没洗过吧?,你的地,东一块西一块,一年也打不了多少粮食,你看,病了,没人知道,这么远,人家医生也不愿意来,卫生所就两个人,医生来你这里了,其他病人呢!,就没有医生看病了,你孙女儿就到学校去吃住,星期六我送她们回来,等你们病好利索了,就搬过去!’。
汪一凡说:‘我们住哪里?,住庙上呀?,人家是尼姑!’。何爷爷说:‘别急,别急,我是好意,是为你们好,你看汪云峰,差点儿就叫你们害死了,这点小病,弄成这样,还有你,你是在糟践自己,作死了不要紧哦,留下孤儿寡母的,日子怎么过?,你心也太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朝霞晚霞着想,你看看,叫她们跟着你一块受罪,你先搬我那里,两间耳房,还有厨房,我们两家共用堂屋,那可是吉祥之地哟!,当年龙生落难,我把他安置在那里,后来出去工作,做到县里的副县长,就是在那房里娶的亲,现在是儿孙满堂;那座房子,是我自己修的,木头粗,是用马拉回来的,外边砌的矮墙,七十年了,还是方方正正的,也没有歪,今年凑合住一年,明年我们修新的,用钢筋水泥和砖,还要安自来水,用电灯,和城里人一样!’。
汪一凡心里清楚得很,他没有那个力量,他说:‘钱呢?’。何爷爷瞥了汪一凡一眼,他说:‘我可是说真的哟,汪一凡,我可是看着你来的,看着你成家,生子,看着汪云峰成家,看到你有了孙子,几十年了,不说假话,不说大话;现在江抗小虎他们,办了一个公司,就是修公路,修房子,修桥梁,要打工就到他那里去打工,就在家门口,现在我也老了,干不动了,都是江抗他们干,我想,你最好去给我帮忙,我有二十多亩地,还养了二十多头猪…’。
汪一凡说:‘没看见呢?’。他有些不相信,何爷爷说:‘这么大的地面,要藏还是藏得住的,困难时期,支援陈家沟,把我那群羊,还有马驴牛都平调走了,只剩下点种,他们没有看到猪和粮食,要不,观音阁的尼姑师父都得饿饭,我家里的事儿做不完,你们去帮我,啊!’。
汪一凡听了,也不吭气儿,沉默了一会儿,爷爷把小虎他们叫过来说:‘明天你们就不来了,我和江抗来’。
秋香说:‘明天我们要来接她们噻!明天学校准备把环境卫生搞搞,再把个人卫生搞搞,叫她们都洗个澡,剪剪头,把床铺好,就不上课了’。
虎哥说:‘下午我进城去买被子,看有推子没有?,有的话,买一套剪头的工具,张老师说他准备好了,我就顺便把他接上山来’。
爷爷问:‘学生吃饭呢?,明天请的人能去吗?锅瓢碗盏都有了吗?’。秋香说:‘爷爷,你放心,谁不知道吃饭要用碗呀,不会用手抓着吃的’。
三月一日,梯子岩小学就正式开学了,怕学生不来,就决定去接,天才蒙蒙亮就走,拖拉机开路,越野车跟着,走了一半,路太窄,越野车不能走了,只好停下来想办法调头,秋香和秋菊就下车来,跟着拖拉机往前走。
到了汪一凡家,他家已吃过早饭,一家人换了体面的衣服,在家里等着,朝霞妈要陪着汪云峰到镇里去输液,朝霞奶奶要陪汪一凡到县城里去看病,都要走了,汪云峰才想起‘钱’来,他就回去把门上的锁打开,把放在铺盖下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
他对爷爷说:‘不知道钱够不够呦?’。他就把一沓红票子递给爷爷,爷爷问:‘多少呀?’。汪云峰说:‘大概四五千块钱吧!’。爷爷把钱递给刚追上来的小虎说:‘数数’。他对汪云峰说:‘你这个病倒是用不了多少钱,但也要上百,如果你爸要住院的话,这点钱还不够呢!’。
小虎点完了钱,他说:‘钱不够没关系,我带得有卡,住院就用我的卡吧!’。爷爷说:‘把钱先放在你那里,走吧!’。小虎问:‘要不要背嘛?’。爷爷说:‘汪云峰今天精神好点,就坐拖拉机吧!’。
拖拉机开道,这一行人就上路了,汪一凡家的那只大黄狗,见主人一家都走了,就狂吠不已,人才走出院子,大黄狗便猛追过来,这是一只很健壮的大狗,主人家要出门,怕他乱跑,拴在前面撑着房子的木柱上,奔跑的狗劲儿很大,一下就把支撑房子的那根木头拉倒了,房子本来就是要倒的,全靠这根木头支撑着,现在房子失去了支撑,先是‘嘎’、‘嘎’叫了几声,接着,‘轰’的一声,就倒下来了。
大家回过头去看,只见灰尘四起,茅草的屋顶甩到了院坝里,屋子里有翘起的木桩,房子里的东西都依稀可见,汪一凡长叹了一口气,他说:‘天意,天意!’。
爷爷问汪云峰:‘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汪云峰说:‘没有了,钱都拿出来了,衣服穿上身上,哦,还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