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马克西米利安(2 / 2)

“就我一个人出去?”

“不。”

“那我该把谁带走?是检察官先生?”

“不。”

“大夫?”

“是的。”

“您想单独跟德·维尔福先生留下?”

“是的。”

“他能懂得您的意思吗?”

“是的。”

“喔!”维尔福说,调查可以这么私下进行,使他几乎显得很高兴,“喔!请放心,家父的意思我完全能懂。”

他带着我们所说的高兴表情说这几句话时,激动得上下牙齿直打战。

德·阿弗里尼扶住莫雷尔的胳膊,把年轻人领到了隔壁的客厅。

这时,整幢房子笼罩在一片比死更深邃的沉寂中间。

终于,一刻钟过后,传来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维尔福出现在客厅的门口,德·阿弗里尼和莫雷尔此时正等在这个客厅里,一个在沉思冥想,另一个激动得似乎连气都透不过来。

“你们来吧。”维尔福说。

说着,他把两人带到诺瓦蒂埃的轮椅跟前。

莫雷尔神情专注地望着维尔福。

检察官脸色发青,额头上都是些暗红色的道道;手指间夹着的那支已经揉得七歪八扭的羽毛笔,窸窸窣窣地断落下来。

“二位,”他声音发哽地对德·阿弗里尼和莫雷尔说,“二位,请你们用名誉担保,决不把这可怕的秘密泄露出去!”

两人都下意识地作了个反应。

“我恳求你们!……”维尔福继续说。

“可是,”莫雷尔说,“那个罪犯!……那个杀人犯!……那个凶手呢!……”

“请放心,先生,正义会得到伸张的,”维尔福说,“家父把罪犯的名字告诉了我;家父和您一样渴望报仇,但他也和我一样恳求您,不要把谋杀的秘密张扬出去。是这样吗,父亲?”

“是的。”诺瓦蒂埃断然表示说。

莫雷尔露出恐惧和怀疑的表情。

“哦!”维尔福一边喊道,一边拉住马克西米利安的胳臂,“哦!先生,您知道家父是个很坚强的人,现在既然他请求您这样做,那就是说,他知道瓦朗蒂娜的仇是一定会报的。是这样吗,父亲?”

老人作了个肯定的表示。

维尔福继续往下说。

“他是了解我的,而我,已经向他作了保证。所以请放心,二位;三天,我只要求你们给我三天时间,比司法机关所需要的时间更短,三天以后,我就要把那个杀害我孩子的凶手亲手揪出来,我的报仇会让最无动于衷的人看了也胆战心惊。是这样吗,父亲?”

说这些话的时候,维尔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使劲摇着老人麻木的手。

“他的许诺会兑现吗,诺瓦蒂埃先生?”莫雷尔问道,而德·阿弗里尼的目光也在提同样的问题。

“会的。”诺瓦蒂埃表示说,目光中有一种令人悚然的欣喜表情。

“所以,二位,”维尔福把德·阿弗里尼和莫雷尔的手拉在一起说,“请发誓吧,请发誓说你们将顾念到这个家庭的荣誉,让我来报这个仇,好吗?”

德·阿弗里尼转过脸去,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声“好的”,而莫雷尔则把自己的手从检察官的手心里挣脱出来,疾步走到床前,把嘴唇贴在瓦朗蒂娜冰凉的嘴唇上,然后,伴着一声从浸透绝望的心灵深处发出的长长的呻吟,匆匆出了房门。

我们前面说过,上上下下仆人都跑空了。

于是,德·维尔福先生只得请德·阿弗里尼代为照料治丧的一应事宜,在我们的大都市里死了人,尤其是在这种颇为暧昧的情况下死了人,操办丧事可真是手续繁多,麻烦得很。

至于诺瓦蒂埃,他的这种没有动作的悲痛,这种没有手势的绝望,这种无声的潸然泪下,真是使人不忍目睹。

维尔福回到书房。德·阿弗里尼去找市政厅专门负责验尸的医生,这个医生有个颇为贴切的外号,叫死人医生。

诺瓦蒂埃执意要留在孙女身边。

半小时后,德·阿弗里尼带着他的同行回来。街上的大门是关上的,而看门人又跟其他仆人一起走了,所以维尔福只好亲自去开门。

他陪他们回进屋子,但到楼梯口就止住了脚步;他没有勇气再走进那个停放着尸体的房间。

于是,两位医生径自上楼走进瓦朗蒂娜的房间。

诺瓦蒂埃待在床边,跟死者同样的脸色惨白,同样的寂然不动。

死人医生跟尸体打了半辈子交道,他神情漠然地走到床边,掀起盖在年轻姑娘身上的床单,稍稍掰了掰她的嘴唇。

“哦!”德·阿弗里尼叹着气说,“可怜的姑娘,她是死了,行啦。”

“对。”那个医生极其简洁地回答说,松手让床单重新盖住瓦朗蒂娜的脸。

诺瓦蒂埃发出一阵阵嘶哑的喘气声。

德·阿弗里尼转过脸去,只见老人的眼睛在闪闪发光。好心的医生明白,诺瓦蒂埃的意思是说他想再看看他的孩子,于是就把老人推到床前,趁那个死人医生把碰过死人嘴唇的手指浸到漂白液里去的当口,掀起床单露出那张犹如安睡的天使那般安详白晳的脸庞。

从诺瓦蒂埃眼角滚下的一行泪水,表达了他对好心的医生的感谢。

死人医生就在瓦朗蒂娜屋里的一张桌子上拟写验尸报告,这最后一项手续办完以后,德·阿弗里尼便送他出去。

维尔福听见两人下楼的声音,走到书房门口。

他向那个医生说了几句表示感谢的话,随即转身向着德·阿弗里尼说:

“现在,该请个神甫来了吧?”

“您是否要指定某一位神甫来为瓦朗蒂娜祈祷?”德·阿弗里尼问。

“不必,”维尔福说,“就近找一位就行。”

“近边有个意大利神甫,”那个医生说,“前一阵刚搬到您隔壁的那幢房子来住。要不要我顺便去把他请来?”

“德·阿弗里尼,”维尔福说,“那就麻烦您陪这位先生一起走吧。请把钥匙带上,这样进出可以方便些。把神甫请来以后,就劳驾您陪他去我可怜的孩子的房间。”

“您要跟他说话吗,我的朋友?”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您是能原谅我的,是吗?一个神甫,想必是能理解所有的种种悲痛,包括父亲失去子女的悲痛的。”

说完,德·维尔福先生递给德·阿弗里尼一把钥匙,向那位陌生的医生欠身告别,然后就回进书房去工作了。

对有些机体来说,工作是医治悲痛最好的药方。

两位医生下楼来到街上时,瞧见一个身穿长袍的教士站在隔壁房子的门口。

“这就是我对您说起的那位神甫。”死人医生对德·阿弗里尼说。

德·阿弗里尼向那位教士迎上前去。

“先生,”他说,“有位不幸的父亲,就是维尔福检察官先生,刚刚失去他的女儿,不知能否请您前去帮助他一下。”

“啊!先生,”神甫带着明显的意大利口音回答说,“是的,我知道他家里死了人。”

“那么,我就无须向您说明,他冒昧地有求于您的,是怎样的一种服务了。”

“我正要去自荐哩,先生,”神甫说,“恪尽职守是我们的使命。”

“那是位年轻姑娘。”

“是的,这我知道,是从那幢房子里逃出来的仆人告诉我的。我知道她叫瓦朗蒂娜;我已经为她祈祷过了。”

“谢谢,谢谢,先生,”德·阿弗里尼说,“既然您已经开始履行您的圣职了,那就请继续下去吧。请去坐在死者的身边祈祷,丧家会对您感激不尽的。”

“我这就去,先生,”神甫回答说,“而且我敢说,谁的祈祷也不会有我这么虔诚。”

德·阿弗里尼搀着神甫,一路来到瓦朗蒂娜的房间,经过维尔福的书房时,房门关着;维尔福把自己关在了里面,所以他们没有见到他。瓦朗蒂娜还躺在床上,殡仪馆的人要到傍晚才来收尸。

神甫走进房门时,诺瓦蒂埃跟他目光相接,而且想必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了某种特殊的含义,因为他的目光就此停留在了对方脸上。

德·阿弗里尼把死者和诺瓦蒂埃都托付给了神甫。神甫答应德·阿弗里尼,在给瓦朗蒂娜祈祷的同时,也会照顾好诺瓦蒂埃。

神甫神情严肃地开始工作了,而且,想必是为了免得有人来打扰他的祈祷,也免得有人来打扰悲痛中的诺瓦蒂埃,他等德·阿弗里尼先生出了房门以后,不仅把医生离去的这扇房门锁上,而且把通德·维尔福夫人房间的那扇房门也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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