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加尔桥客栈(2 / 2)

“您把这颗钻石卖了,把钱分成五份,平均分给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才爱我!’”

“为什么分五份?”卡德鲁斯说,“您只说了四个人的名字。”

“因为我听人说,第五个已经死了……这第五个是唐戴斯的父亲。”

“唉!是啊,”卡德鲁斯一时间百感交集,异常激动地说,“唉!是啊,可怜的人哪,他死喽。”

“这事我是在马赛听说的,”教士竭力显得无动于衷地说,“但他死了很久了,所以我没有打听到详情……关于老人临终的情形,您知道吗?”

“哎!”卡德鲁斯说道,“谁能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呢?……我和老爹是近邻……唉,主啊!儿子失踪不到一年,可怜的老人就死喽!”

“得什么病死的?”

“医生说他得了……好像是肠胃炎吧。但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伤心而死……我差不多是亲眼看他咽气的,依我说啊,他是……”

卡德鲁斯不说下去了。

“是什么?”教士急切地问。

“唉!是饿死的!”

“饿死?”教士从长凳上跳起来,大声说道,“饿死!最下贱的畜生也不该饿死啊!在街上游荡的野狗,也会碰上好心人给它扔一块面包哪。一个人,一个基督徒,在那么多自称也是基督徒的人中间,居然会饿死!不可能!哦!这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卡德鲁斯说。

“这你就错了,”楼梯口传来一个声音,“这关你什么事?”

两人回过头去,从楼梯木栏杆的空隙里,看到那个病容满面的卡尔贡特娘们。她方才就拖着病恹恹的身子从房间里出来,坐在最高一级楼梯上,把头枕在膝盖上,听他俩的谈话。

“又关你什么事啊,娘们?”卡德鲁斯说,“这位先生在打听消息,我出于礼貌也得告诉他呗。”

“可是出于谨慎,你该拒绝回答。你怎么知道人家安的是什么心,傻瓜?”

“是好心,夫人,这我可以向您保证,”教士说,“您丈夫什么也不用害怕,只要照实回答就行。”

“什么也不用害怕?可不是,一开头总是许愿许得挺漂亮,接下来就说放心啊,什么也不用害怕啊。临了一拍屁股走人,说过的话根本不算数。得,等到哪天早上,这些可怜虫大难临头,还不明白是怎么惹的祸呢。”

“请放心,好太太,我向您保证,我决不会给你们惹祸。”

卡尔贡特娘们咕哝了几句别人听不清的话,刚才抬起的头又垂到了膝盖上,浑身仍然发烧得直打战。她由着丈夫去说,凭她占着的这个位置,她一句话也不会漏听的。

这当儿,教士喝了几口水,恢复了平静。

“难道,”他接着说,“难道眼看着不幸的老人饿死,就没人管他吗?”

“啊!先生,”卡德鲁斯说,“那个加泰罗尼亚姑娘梅塞苔丝,还有那位莫雷尔先生,可都没有抛弃他。但是,可怜的老人非常厌恶费尔南,”卡德鲁斯带着嘲讽的笑容说,“就是唐戴斯对您说是他朋友的那位呗。”

“难道他不是朋友?”教士问。

“加斯帕尔!加斯帕尔!”那女人在楼梯上轻声说道,“你说话心里可得有点数。”

卡德鲁斯不耐烦地挥挥手,不去理睬打断他话头的女人。

“一个人想把别人的妻子占为己有,还能算这个人的朋友吗?”他对着教士说,“唐戴斯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把这些人都当作朋友……可怜的埃德蒙!……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也好。否则,他临终前就不那么容易原谅他们喽……反正,”卡德鲁斯接着说,他的语言有时颇有几分粗粝的诗意,“我怕活人的仇恨,但更怕死人的诅咒。”

“傻瓜!”卡尔贡特娘们说。

“您知道费尔南是怎么害唐戴斯的吗?”教士问。

“我想我知道。”

“那您说吧。”

“加斯帕尔,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是一家之主嘛,”那女人说,“不过,你要是还听我的,就什么也别说。”

“这次,我想你说得对,娘们。”卡德鲁斯说。

“怎么,您不愿意说?”教士问。

“何苦呢!”卡德鲁斯说,“假如小伙子还活着,他来找我,想弄明白谁是他的朋友,谁是他的仇人,那我倒不妨告诉他。可您刚才说了,他已经死了,既不会恨,也不能报仇了。这事儿呀,就此别提了吧。”

“难道您要眼看我把一份该给忠实朋友的酬报,交给您所说的无耻的假朋友吗?”教士说。

“可也是,您说得没错,”卡德鲁斯说,“再说,可怜的埃德蒙的这点遗赠,现在对他们又算得什么呢?大海里的一滴水!”

“你倒不想想,这些人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把你摁扁喽。”那女人说。

“哦!这些人这么有财有势?”

“看来,他们的情况,您并不了解啰?”

“不了解,请讲给我听听。”

卡德鲁斯看上去转了一下念头。

“算了吧,这事说起来,话可就太长喽。”他说。

“说不说随您,朋友,”教士说话的口气似乎很无所谓,“我尊重您处世的谨慎态度。再说,您这么做,也表明了您确实心地很善良。不说就不说了吧。我的责任是什么?无非是履行一个简单的手续而已。把这钻石卖掉就行了。”

说着,他从袋里掏出首饰盒打开,钻石的光芒照得卡德鲁斯眼睛发花。

“你来看哪,娘们!”他扯开粗哑的嗓门喊道。

“钻石!”卡尔贡特娘们说着,站起身来,一步一顿地走下楼来,“这颗钻石是怎么回事?”

“你没听见吗,娘们?”卡德鲁斯说,“这颗钻石是埃德蒙留给我们的。先是他父亲,然后是他的三个朋友费尔南、唐格拉尔和我,当然还有未婚妻梅塞苔丝。钻石值五万法郎呢。”

“嗬!真漂亮!”她说。

“照这么说,这笔钱有五分之一归我?”卡德鲁斯问教士。

“没错,”教士回答说,“另外唐戴斯父亲的那一份,我想也给你们四个人平分。”

“干吗是我们四个人?”卡尔贡特娘们问道。

“因为你们是埃德蒙的四个朋友。”

“背信弃义的人可算不得朋友!”女人低声说。

“就是,就是,”卡德鲁斯说,“我说了嘛,有人背信弃义,说不定还犯下过罪孽呢,现在反而要奖赏他,这简直是伤天害理、亵渎神明嘛。”

“是您要这样嘛,”教士静静地说,一面把钻石放回长袍的衣袋里,“现在把埃德蒙几个朋友的地址给我,让我来完成他最后的意愿吧。”

汗珠沿着卡德鲁斯的额头往下淌。他瞧见教士起身朝门口走去,像是去看了一眼拴着的马,又回了进来。

卡德鲁斯和那娘们意味深长地互相望了一眼。

“这钻石早晚得全归我俩。”卡德鲁斯说。

“能到手吗?”女人问。

“一个教士,我还对付得了。”

“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吧,”女人说,“我可不想掺和在里面。”

说完,她又抖抖瑟瑟地爬上楼。天气这么热,可她的牙齿仍在格格打战。

走到最后一级梯级,她停下了。

“你再想想,加斯帕尔!”她说。

“我拿定主意了。”卡德鲁斯说。

卡尔贡特娘们叹了口气,回进她的房间。在楼下听得见她踩着楼板,走过去重重地坐在安乐椅上。

“您拿定什么主意了?”教士问。

“把事情全告诉您。”卡德鲁斯说。

“我说嘛,是该这么做。”教士说,“您真要不想说,我也不会硬要您说。不过,您说了,我就可以按照委托人的意愿分配他的遗产,那当然更好喽。”

“我也希望如此。”卡德鲁斯说,贪婪的欲望犹如闷着的火,把他的双颊烧红了。

“那就请说吧。”教士说。

“等一下。”卡德鲁斯说,“待会儿说到节骨眼上,要是有人进来打断我们,那就太扫兴啦。再说,也没必要让人家知道您来过这里。”

他走去把客店的门关上。为了万无一失,他还插上了平时夜间才上的门闩。

趁这工夫,教士选了一个位置,好让自己听得更自在一些。他坐在一个背光的角落,让灯光完全照在对方的脸上。他身子前倾,双手交叉,或者不如说绞在一起,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卡德鲁斯拉过一张板凳,在他对面坐下。

“你可记住,我什么也没让你干哦!”卡尔贡特娘们抖抖瑟瑟地大声喊道,她仿佛能穿透楼板看见楼下的情形似的。

“行了,行了,”卡德鲁斯说,“这事你就别管了,有事我来担待。”

于是,他开始讲了起来。

[1]加尔桥:法国南方朗格多克地区加尔河上的引水渠,著名的古罗马工程,分上下三层桥拱,总高47米。当时用于向尼姆城输水。

[2]火印节和塔拉斯各龙节,都是普罗旺斯地区的传统宗教节日。

[3]卡奥尔:法国南部南比利牛斯大区洛特省省会,盛产红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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