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陵差点就认不出来她。
一身的血污,满身伤痕,从乱葬岗中被人掀出来的一条活口。
一开始并不会说中原话,被救回来后,命悬一线,却还是咿咿呀呀地,求见李恪。
见不着就闹啊,打人,咬人,直到李恪答应见她。
可不会中原话,不懂中原汉字,嘴里说的那些无人能够听懂。
李恪军务繁忙,根本没有闲工夫搭理这个来路不明的西凉人。
淳于楹留在军营中,哪里也不肯去,宁愿做着最苦最累最脏的活,也要在军营中坚持下来。
而她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学中原话。
弗陵是用的是李恪的视觉,是以李恪肉眼所见到的一切都会进入到弗陵的眼皮子底下。
有时候瞧着淳于楹那么拼命地想要留下来的样子,自己都为她觉得心疼。
恨不得纠穿她的脑袋好好教上一教,什么智商啊,学个中原话有那么难?
这脑子难怪一根筋,从现在她复仇的一言一句都能瞧得端倪来。
直到有一日,终于能够听到她站在李恪面前,清晰地表达出那句:请帮我报父仇。
当时孟汀便断言:“将军,以防有诈,这个女人的身份诡异,是以她的请求,无论如何都不能搭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在孟汀眼底,任何西凉人都不安好心。
何况淳于楹的想法还是让将军直接将西凉国境踏平,还要将那西凉王生擒于手里,砍下他的头颅,剥皮抽筋,也将当初西凉王附加在自己父亲身上的一切都施加回去。
两国之间的征战,又哪里是取下敌国君主头颅就能结束的事情。
淳于楹有太多自己私心的考虑,只是为了复仇,却没考虑到这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仇恨,而是上升两个国家间的政事。
战要怎么打,打到什么地方,打得对方什么程度,是亡国,还是如何,都还紧紧地跟朝廷那边拴着。
李恪有很多很多的因素要考虑,即便他有雄心壮志,但禮朝国力有限,朝廷那边又根本就无法将西凉彻底吞并。
毕竟那涉及了太多太多的方面,兵马,粮草,金钱。
他无法冒险。
朝廷顾忌的东西多,只是想将被侵并的土壤从西凉口中夺回来,将骚扰禮朝边境的西凉兵赶出国土。
现实的阻碍更是重重。
李恪没有办法能做到淳于楹心底所思所想。
淳于楹却为此又纠缠不休。
从冬天纠缠到秋天,又从秋天发现自己早就对李恪心有所属。
可李恪却是个大直男,几乎瞧不出,不,甚至是个很会破坏气氛的高手。
弗陵忍不住想吐槽他可真是个大直男,连人家女孩子喜欢她都看不懂。
她看着淳于楹由内自外地散发个人魅力,自己不心动是假的。
同时也含着些许的心疼。
这个女孩子爱恨分明,确实值得被人珍而视之
她皱着眉头对李恪道:“你说说你自己怎么回事?人家姑娘都说得这么直白了,你要不要接受,不就一句话的意思,你一直不表态是什么意思?”
李恪道:“你父亲是我可敬的对手,我很尊敬他,在军事谋略和领兵上,我需要向他学习。”
听到他这一句,弗陵简直就想拿个木棍将他脑袋砸了。
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你需要向他父亲学习那还多次将其打得落花流水?
“这个时候不是让你来破坏气氛的,人家姑娘可都表白不下数十次了,你正经事不干,非搬出人家早逝的父亲做什么?”
弗陵简直想骂醒这个人。
李恪说:“没有办法为你父亲报仇,我也很遗憾。”
弗陵摆摆手,已经没脸再继续再听下去了。
淳于楹大概已经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垂头丧气,耷拉着脸色。
不过这样的结局已经不是头次了。
就算是被拒绝,但她也不会就此退缩,只能能够一直留在李恪身边,她一定能够将这铁石心肠软化。
她坚信,时间能够改变一个人。
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又如何,自己和他相伴的时间最长,早已经奠定了和旁人不一样的感情基础。
弗陵却是搂了搂淳于楹的胳膊,虽然她只是一团不为人知的虚影,却很卖命地搂着对方。
“姐妹,跟我走吧,谈婚论嫁一点都不好玩,男人算什么狗屁玩意。”
可惜她到底是在梦境中,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自己在跟自己自言自语。
李恪说:“我有妻子了。”
弗陵眨了眨眼。
也是,这个时候他们确实已经定了婚事,是御赐的婚事,也不好就此退掉。
何况,在和他有婚约的情况下还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这种行为就有些可耻了。
幸好他坚守住了。
本来还以为,山高皇帝远,一个正常男人能够保持住自身,洁身自好的,少之又少。
但看李恪在军营中的日子,确实是过着苦行僧一样的日子。
虽说军营事务繁忙吧,但总有能够挤出时间来。
他却跟个独行侠一样,除了军营就是军营,除了公务便是公务,生活规律到让人咬牙切齿。
弗陵深刻觉得,就算是嫁给这样一个人,应该也跟没嫁人之前一样。
兴许连夫妻之间的义务都不用履行。
其实这倒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少了一项生孩子的风险。
淳于楹追问着说:“我之前就听说过,皇帝给你赐的婚。”
“可这并不是你自己满意的妻子吧,我可听说了,她是高相家的表小姐,是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博弈,才将你拉下的谁,逼着你让你娶了那个女人。”
李恪看她:“你想说什么?”
他脸色直转而下,眸底冷彻,似乎是因为被问及隐私问题,脸色和精神很不好。
淳于楹心底忽起胆怯,嗫喏地动了动唇:“我就是听好些人都这样说的。”
在她的国家里也有君主赐婚这种事。
无非都是政治联姻,能有多少感情?
夫妻俩和睦相处,相敬如宾的便已经是极好的,不过这种却也是极少数。
李恪冷漠道:“闲话莫听。”
他的回答避重就轻,到底没能解开淳于楹的疑惑。
淳于楹追问道:“你了解她吗?”
李恪道:“了解。”
的确,相对于只知道那个陌生名字的淳于楹而言,李恪到底是连人都见过的。
淳于楹说:“不用为了敷衍我,就随便编撰一些瞎话来骗我,我早就调查过她了,你不过救了她一回就被皇帝给赐婚,可再那之后你们一直没有见过一次,谈何感情,说什么了解?”
李恪道:“我对她,算是一见钟情。”
弗陵:“”
一脸惊恐。
当事人表示自己不知情,甚至还觉得,有被当成工具人用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