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新坟。

白眉圣女就被葬在这青山绿水，花香鸟语之地。

春风吹过的时候，这里一定是漫山遍野开满鲜花。

他知道她一定喜欢花，因为她就是一朵花。

云中鹰忍不住叹息，她还那么年轻，却早早的离开了人世间。

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与她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他只有笑，苦笑。

若她不是白眉圣女，他也不是云中鹰。他们岂非生活得很美好?

可是她偏偏就是白眉圣女，他也偏偏是云中鹰。

难道人在江湖，就不允许生活的安逸？

难道一旦踏入江湖之后，就没有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的机会？

云中鹰好想痛哭，但他眼里却没有泪。

泪已流尽！

蜡烛燃尽的时候，岂有复燃之理？

云中鹰自言自语道：“等到明年花开的时候，我会回来看你的。如果我死了…”

“如果你死了，我会把你和她葬在一起。”

这声音好熟悉，云中鹰却想不起是谁来。

他霍然回首，居然怔住了。

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若不是幻觉，他怎么可能看到柳无为？

“你看到的不是鬼，而是人。你为什么不好好想想，逍遥游侠柳无为怎么可能轻易的死去？”

云中鹰听到他的笑声，也忍不住笑了，只不过笑的比鱼胆更苦。

柳无为道：“她喜欢你，我比你知道的要早。”

云中鹰道：“我知道，我听她说，你就是穿云双剑。”

云中鹰又笑了，笑容中是无尽的凄凉，心酸。

“我总以为她跟我开玩笑，你不知道，她总爱耍我。”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的痛苦，绝非柳无为可以想象的到。

因为柳无为没有女人，他当然不会明白失去心上人是什么感觉。那种感觉远非悲痛欲绝，肝肠欲裂之类的话语所能形容。

柳无为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云中鹰道：“你想看看我的天外飞鹰，能不能快过你的穿云双剑？”

柳无为笑了笑，道：“你这人很奇怪，当你有女人的时候每天都沉浸在温柔乡里。可是你一旦失去了女人，又变得满脑子打打杀杀。”

云中鹰道：“因为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来找我不会为别的。”

柳无为又笑道：“只可惜你错了，我并不是要你与我比剑。”

柳无为接着道：“你我一旦交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我不想死，也不想你死。”

云中鹰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柳无为问道：“你还记不记得红云？”

云中鹰点了点头。

他当然不会忘记，红云曾跟她一起喝过酒，而且在思落崖的时候她经常去给云中鹰买酒。

柳无为叹息道：“她一直在思落崖等你，等了一天又一天，一个晚上又一个晚上，可是等来的却不是你。”

云中鹰长叹道：“她是个好女孩，不该因为我而荒废了青春。”

柳无为道：“你想不想知道她等来的是谁？”

云中鹰道：“谁？”

柳无为一字一字道：“雾中鹤！”

云中鹰浑身一颤，额头上的青筋一条条凸起。

那本是他的师弟，可是现在已变成魔鬼。

红云落入他的魔掌，岂非生不如死？

柳无为道：“你总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云中鹰忽然问道：“你没有杀雾中鹤的把握？”

柳无为道：“我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你应该知道红云是我妹妹，你的妹妹在别人手里，你会不会怕失手伤到她？”

云中鹰道：“我也担心误伤了她。”

柳无为道：“你可知道雾中鹤是如何跟我说的？”

柳无为又道：“只要你到野猪林，他就放了我妹妹。”

云中鹰道：“我可以去野猪林，我也可以用我的命来换红云的命。只不过雾中鹤的话，你真的相信？”

柳无为道：“我不能不信，毕竟我妹妹在他手里。而且他抓了红云，也没有对她做什么。你可知道为什么？”

云中鹰摇摇头。

柳无为道：“因为他太想杀你，他不想在见到你之前消耗丝毫的体力。而且他也没有胆量对我妹妹做什么，因为你我联手，一定可以轻而易举置他于死地。”

云中鹰问道：“听说他已悟到破天外飞鹰的剑法，你可知道?”

柳无为道：“所以你到了野猪林，千万不要用天外飞鹰。”

云中鹰道：“你的意思是，他已找到天外飞鹰的破绽，而且那破绽足以致命。”

柳无为道：“所以你一定不能用天外飞鹰。”

云中鹰默默的点点了头，道：“除了天外飞鹰，我已没有别的招式可以克制他的‘银鹤飘雪九九八十一式’。”

柳无为道：“你也许可以用别人的剑式。”

云中鹰咬着牙，道：“如果用别人的剑式，我就不是云中鹰。所以我去见他的时候，只出一剑，只用一种剑式。”

“天外飞鹰？”

“天外飞鹰！”

云中鹰突然道：“也许我可以用别人的剑。”

柳无为道：“你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剑?”

云中鹰道：“因为我与他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

他的目光变得锋锐如刀，坚定如石，闪亮如星。

“我要用一柄需要用鲜血洗涤的剑！”

天下有谁的剑是用鲜血染红的？又是谁的剑鲜红如血？

血海棠，血色海棠。

血蔷薇，血色蔷薇。

血海棠已经高高的悬挂在了天鹏堂的横梁上。

血蔷薇已重新熔铸。

灿烂如火，鲜红如血。

帅天鹏轻轻的抚摸着剑锋，情不自禁的吻了吻剑锷。

这是他的第一柄剑，他就是用这柄剑创下了“一剑飞虹”。

剑虽然断过，经过重铸又变成了一柄名剑。

可是人的头断了，又怎么可能重接？

断剑重铸，仍是好剑，断首再接，却非活人。

帅天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桌上有酒，竹叶青。

劣酒就是烈酒，但好酒谁又能说不够味？

帅天鹏为自己斟上酒，一饮而尽。

就好像他喝的不是酒，而是水。

如果真的是水，他还会不会喝的这么痛快？

“一个人喝酒，岂不是很无趣？”

柳无为进来的时候，就仿佛一阵风飘过。

来去如风，这就是柳无为的轻功。

帅天鹏抬起头，又低下头，道：“你要陪我喝一杯？”

喝酒的人说要喝一杯的时候，往往并不是真的要喝一杯。也许是三杯五杯，也许是千杯万杯。

柳无为接过一个酒杯，帅天鹏为他斟上一杯酒。

柳无为一口饮尽，笑道：“好酒！”

他却放下酒杯，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我不是来喝酒的。”

帅天鹏道：“莫非你又回到了状态的巅峰，要跟我比剑？”

柳无为又笑道：“我找你当然是与剑有关，只不过不是比谁的剑快。”

帅天鹏斟上酒，道：“你总不会要买剑？可是我这里不是卖剑的地方，我也不是铁匠。”

柳无为笑了笑，道：“我想借你一样东西，你借不借？”

帅天鹏问道：“你要借什么？”

柳无为面不改色，道：“血海棠，或者血蔷薇！”

帅天鹏的脸色却变了，变得有些难看。

帅天鹏盯着他的眼睛，眸子里流露出无奈之意。

“不是我不想借，只是我不能借。”

剑是一个剑客的生命，谁会把自己的生命借给别人？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要想得到一个剑客手中的剑，只能是从他尸体上取下。

帅天鹏的人还未死，怎么可能将自己视若生命的血蔷薇或者血海棠拱手送人？

柳无为道：“我明白你的苦衷，可是我必须要借。”

帅天鹏道：“你要得到我的剑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用你手中的剑刺破我的咽喉。”

柳无为苦笑道：“我并不是要夺你的剑，我只是要帮一个人来借剑。”

帅天鹏一字一字道：“任何人也休想从我手里夺走我的剑，除非我死！”

帅天鹏接着道：“要借剑的人是谁？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要借剑的人已经来了。”

云中鹰似飞鹰般掠了进来，又似飞鹰般落了下去。

帅天鹏眉头一皱，道：“云中鹰，原来是你！”

云中鹰道：“我要用你的剑，去挑战雾中鹤。”

帅天鹏道：“你难道不怕死在他的剑下？他已悟到了破天外飞鹰的一剑。”

云中鹰反问道：“当年你在玉柳楼挑战铁倾城的时候，有没有怕过死？”

帅天鹏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

云中鹰道：“你的剑需要用血来洗，所以我要借你的剑。”

帅天鹏道：“你已决定用鲜血来祭我的剑？”

云中鹰的目光深远，道：“不是他的血，就是我的血！”

帅天鹏双手捧起血蔷薇道：“你要借走我的剑，我就要随你一起去。”

云中鹰默默的点点了头，道：“这是血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