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鹰走到聂子聪与铁倾城面前,道:“他们已死了至少三天。”
聂子聪道:“他们是从正面被人一剑穿心的。”
王强这些人都是江湖中一流的高手,能从正面杀死他们的人不多。
铁倾城仔仔细细地看着地上的死尸,忽然道:“二流子与铁胡子是同一瞬间被人用同样的剑法杀死的。”
云中鹰问道:“杀他们的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
“一个人!”
聂子聪与铁倾城异口同声,他们相视一笑。
铁倾城道:“他们的对手手中应该有两柄剑,而且从伤口可以看出,那两柄剑的重量都在三十斤以上。”
聂子聪望着云中鹰道:“现场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也就是说那个人杀他们每个人的时候,都只用了一剑。”
“一剑穿心!”云中鹰忍不住赞叹,“好辛辣的剑法!”
聂子聪问道:“铁破虏可知江湖中有谁用重剑,而且出手很快?”
铁倾城仰望着两山之间的那一条头发丝般的细缝,摇了摇头。
“我知道是谁!”
话音刚落下,金木就已到了他们面前。
笑千秋也到了金木身后。
金木道:“侯爷本不该忘记那个人的。”
铁倾城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用重剑。”
他忽然觉得很疲倦,疲倦的不想说话。
云中鹰问道:“他说的是谁?”
聂子聪笑道:“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来帮我们的。”
铁倾城道:“过了‘一线天’,就应该到炽雪城了。”
他们没有施展轻功,一步一步走到了通往炽雪城的铁门前。
机关早已被破坏,大门敞开。
一身黑衣的蒙面人坐在铁门前,高翘着二郎腿。
他的背上,斜插着两柄剑。
每一柄都在三十斤以上,每一柄都是玄铁重剑。
这人的衣领上,赫然绣着一轮弯月,苍白的弯月!
铁倾城看着他的时候,目光变得如同水一般柔和。
“你来了。”
蒙面人笑道:“只要你不死,我就得跟着你。”
“你很好!”
这三个字一出口,铁倾城的眼眶已湿。
蒙面人又笑道:“你怎么可以哭?”
铁倾城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哭?”
蒙面人道:“铁倾城可以流泪,但弯月盟主不能。”
铁倾城叹道:“世上已经没有弯月盟了,我现在也不是盟主。”
“你是!”蒙面人脸上的笑容已敛起,目光变得深远,弯月盟还有我,还有金木。只要弯月盟还有一个人在,你就还是盟主!
铁倾城霍然回首,面对着云中鹰,道:“他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
云中鹰点了点头,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铁倾城并不是传言中那么冷漠无情。
铁倾城慢慢地走到蒙面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他是……”
蒙面人笑着打断了他:“你们就叫我穿云双剑吧。”
剑气冲天而起的时候是否真的能从云间穿过?蒙面人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的剑本来就不是用来穿云的,而是用来穿心的。
“穿云双剑,一剑穿心!”
云中鹰忽然觉得,这人如果不是可靠的朋友,一定是可怕的敌人。
金木突然问道:“炽雪城的人,是否已死在你的剑下?”
蒙面人摇摇头,道:“孙一刀不是王强。”
他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只有确定一击必能命中时,他才会出手。若他冒然去找孙一刀,他不能一剑洞穿孙一刀的心,就只能做“惊雷一刀”下的亡魂。
聂子聪道:“以阁下的穿心双剑,再加上云中鹰的天外飞鹰,一定可以破孙一刀的‘一刀惊雷’。”
铁倾城道:“他们绝不能去冒险。”
蒙面人笑道:“我当然不会去冒险,只可惜炽雪城我们却不能不过。”
聂子聪道:“你与云中鹰联手,再加上断肠人的飞刀,一定可以取下孙一刀的人头。”
铁倾城以为聂子聪一定忘了,炽雪城不仅仅只有“一刀惊雷”孙一刀。
“雪豹双铳”、“镇海四枪”、“锤刀二王”都不是泛泛之辈,他们的每一个的名字都可以让江湖上人心颤抖。
蒙面人笑了笑,道:“也许我们可以试试。”
铁倾城道:“有些事,是不能试的。孙一刀的刀斩下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笑千秋突然问道:“孙一刀,出刀很快?”
铁倾城道:“他的刀不但快,而且狠、准。他一刀下去,只有一个字一死!”
铁倾城慢慢接着道:“只有一种人能躲过孙一刀的刀。”
笑千秋问道:“什么人?”
铁倾城一字一字道:“死人!”
笑千秋又问道:“江湖上有没有人能杀得了孙一刀?”
铁倾城道:“只有两个人。”
笑千秋的心中满怀希望,道:“哪两个人?”
铁倾城道:“一个是陆刚……”
笑千秋道:“另一个呢?”
铁倾城垂下头,道:“他自己!”
蒙面人笑笑,道:“炽雪城虽然可怕,但铁倾城一定要上五台山。”
云中鹰的目光移向城中飘舞着的雪花,道:“我与穿云双剑对付孙一刀,剩下的人交给你们。”
聂子聪点点头,道:“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这虽不是最好的办法,却是惟一的办法。
云中鹰已箭一般蹿到了城中,蒙面人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星星点点的雪花还在飘摇,可是城中却如同蒸笼。
难道天上下的雪,是燃烧着的?
云中鹰环视着炽雪城中的一切。
整座城都覆盖着一层雪,仿佛银装素裹的新娘。
他落在雪中,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他每走一步心都是提着的,可是他却没有感到杀气。
他走得并不快,但他却已到了第三道门前。
炽雪城中有四道门,第四道门通向飞鹏堡后山。
本来每一道门都有守卫把守,但前两道门前却连人影都没有。
门两边的矮墙上,也没有“雪豹双铳。”
云中鹰走到第三道门前时,八个守卫挡在了他面前。
“雪豹双铳”、“镇海四枪”、“锤刀二王”,他们不但是高手,而且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高手相遇,致命的往往是第一击。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出手,他们已没有出手的可能。
死人怎么可能去杀人?
他们的尸体已发黑,江湖中有眼的人谁都能看出他们是中毒而死,只要不是瞎子。
云中鹰不但不是瞎子,而且还有一双锋锐的鹰眼。
可是以他们的武功与内力,怎么可能被人毒死?
蒙面人淡淡道:“杀他们的人,怎么可能被人毒死?”
人们只会防着敌人,却不会防朋友。所以朋友杀你,远远比敌人下手容易得多。
炽雪城有九个人,这里的尸体却只有八具。
难道杀他们的,会是孙一刀?
可是除了孙一刀,谁还可能轻易地毒死他们?
云中鹰仰面长叹道:“孙一刀怎么可能杀他。”
蒙面人道:“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
蒙面人又道:“找到孙一刀,你就明白了。”
他们继续向前走,他们的汗已流出。
炽雪城的天虽然飘着雪,却热得如同火炉一般。
他们已走到了最后一道门前,门是关着的。
孙一刀没有逃走,也没有躲。
他就坐在门前的凳子上,仿佛一棵苍劲的古松。
但他并不老,他黝黑的脸上闪着年轻人的光芒。
他面前的这两个人却比他更年青,更有活力。
孙一刀没有拔刀,他已无法拔刀。
刀就插在他的腹部,他腹部流出的血已凝固。
天下除了陆刚没有人能夺下他手里的刀,天下除了陆刚别人谁都没有要他拿的可能。
他的“一刀惊雷”可以轻易击垮所有进犯的敌人;他的“惊雷一刀”能够杀死他想杀的任何人。
陆刚不可能到这里杀他,把刀插进他腹部的只有一个人——若是江湖中还有一个人能杀得了孙一刀,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孙一刀闭着眼睛,他的面容很安详。
他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张纸,一张写着黑字的白纸。
云中鹰现在才注意这张纸,他轻轻地取了出来。
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一行字:
“欠你的,我已经还了!”
云中鹰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纸从他的指间飘落。
那张纸伴随着漫天的雪花,在空中旋舞。
这张纸岂非正如孙一刀的生命。他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来,死的时候也什么没有带走!清清白白地飘来,清清白白地飘去!
蒙面人突然叹道:“其实你们到之前,我就知道他已经死了。”
云中鹰没有说话,他已知道孙一刀为什么要杀炽雪城那八个守卫,他也知道孙一刀为什么要自杀。
一定是有恩于他的那个人找到他,要他放铁倾城过关。他违背张凤的命令就是不忠,对那个人的要求置若闳闻就是不义。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他不能做不忠不义的人。所以他选择了死,他只有死!
云中鹰忽然觉得,孙一刀并没有他想像得那么可恨。他现在发现这个人不但可怜,而且可悲!
铁倾城、聂子聪他们已来到了他的身后,他们看到眼前的死尸,忽然明白了过去的一切。
铁倾城从地上捡起那张纸,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罢。
铁倾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把孙大侠埋了。”
孙一刀本不是大侠,他过去也只是个游走在天涯海角的浪子。
但是他做的事光明磊落,真正做到了仰不愧天、俯天怍地。在忠义之间,他一死以谢天地,那些武林正派,江湖大侠又有谁能做到?
孙一刀已被长埋于地下,断肠人为他刻的碑也将永远矗立在风雪之中。
他们打开了通往飞鹏堡后山的大门。
通往飞鹏保后山的,竟是一条碎石铺成的羊肠小道。
云中鹰没有看到那条路,他已看到了坐在路上喝酒的人。
那人的手中有剑,一柄鲜红如血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