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冰冷的眼神,闻大夫立刻别过脸去,装作视而不见。
盯了闻大夫片刻后,唐平收回视线,对众人道:“是的,姜大夫医术高明,医德高尚,多亏她及时出手相救,我母亲的病,就是她看好的。”
这一下,就像平静的油锅里浇了瓢冷水,人群一下子翻滚着沸腾起来。
就在众位大夫不敢置信地议论着时,便看到一位姑娘从药堂走了出来。
她身着浅青色的长裙,身姿纤细而窈窕,因为方才看诊,那绵密柔顺的乌发挽成了一个简单利落的发髻,没有额发鬓发的遮挡,那
() 张玉白无暇的脸庞悉数落入眸底。
她的秀眉如远山青黛,而一双黑亮纯澈的双眸神采奕奕,她的容貌如此出众,直让人看了一眼便难以忘记,静默几息后,人群中响起一个万分笃定的声音:“我见过她,她就是姜大夫,我刚才提过的,她在御医堂任职过,治过疫病,治过急症,她的师傅是退隐的谭医官,她本人医术就是很好的!()”
人群中立刻响起附和声:原来真得是姜大夫,这么说来,会用这种破腹诊术,根本不足为奇了!√()_[(()”
“枉我等方才还质疑,还得等着看姑娘的笑话,真是惭愧惭愧!”
众位同行大夫突然改变了态度,你一句我一句地夸赞起来,人群中,闻大夫那张黑脸一时青红交错,难看至极。
众人就在眼前纷纷夸赞,姜沅无法视而不见,方才强势借用了医室,她本来以为出了医堂后,要向闻大夫赔银子致歉的,谁知那些大夫们忽然热情起来,将她团团围住,有的道:“姜大夫,难得一见,您可有时间给我等讲一讲行医心得?”
“姜大夫,这破腹之术,您到底是如何习得的?”
“姜大夫,你有医徒吗?我虽然比你年纪大了许多,但想拜您为师,只请您给我个机会,入您门下习医!”
大夫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姜沅不知说什么好,她有些紧张无措地看了眼畔的将军。
察觉到她的不安,裴元洵垂眸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你要跟他们说什么吗?”
姜沅很快摇了摇头,她下意识抓住他的大手,小声道:“人太多了,我有点不习惯,只想先避一避。”
裴元洵略一颔首,道:“那我们先走。”
不过,看到人群中那脸色比锅底还黑的闻大夫,姜沅突地想到什么,悄悄捏了下他的大手,道:“刚才用了一心药堂的医室,还没赔礼呢。”
裴元洵瞥了一眼那闻大夫。
几息后,闻大夫只觉得迎面砸来一件物什,那物件沉甸甸的,正好落在他手中,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盛了五两银子的钱袋,而当他抬眼看去,发现那身材高大的男子一边沉声说着借过,一边拉着那姜大夫的手,拨开众人的围堵走了出去。
待那两人走远了,围观的百姓回过神来,有人指着一心药堂的门匾,奚落道:“闻大夫,你们的医术不如人家也就算了,医者仁心,连借个医室都不肯,一‘心’药堂这个‘心’字名不副实,我看一心药堂已钻到了钱眼里,利字当头,早已没有了治病救人的初心!”
闻大夫没说话,黑如锅底的脸,转眼又变成了猪肝色。
他急急走回药堂,迎面看见了自己那两个不听训的医徒。
闻大夫停下脚步,脸孔一板,正打算严厉地斥责他们一番时,佟秋和严青挎紧了包袱,两人对他作了一揖,抢在他开口前道:“师傅,感谢您这段时日的教诲,徒弟自知触怒了师傅,本该受罚的,我们已决定自罚离开,从此再不踏入一心药堂。”
说完,两人便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外走去。
() 闻大夫气得胡子尖抖了抖,喝住他们,道:“离开一心药堂,你们去哪里学医术?不要妄想离开这里,别的药堂还敢收你们学医!”
严青顿住脚步,道:“既然无人敢收我们学医,我们就不学了,家里还有田地,放牛种地,也没什么不好的。”
闻大夫冷哼一声道:“你们爹娘苦苦求到我面前,我才给了你们一个学医的机会,你们就此离开,以后可别后悔!”
佟秋抿了抿唇,道:“师傅,您给别人开的药都那么贵,本来半两银子就都治好的病,您为了多赚银子,至少要开成一两的,我们呆在这里,学不来师傅的重利冷漠,这医术不学也罢,以后我们也不会后悔的。”
一心药堂不远处的路口,姜沅默默站在一家铺子前张望着。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裴元洵抬眸看了几眼药堂的方向,道:“还未出来。”
那两个小医徒之前受罚是站到外面晒日头,今日一直未见他们出来,姜沅轻抿着唇,有些不安道:“是不是闻大夫又改了罚他们的法子了?”
就在她话音刚落下的瞬间,便看到佟秋与严青一左一右并排走了过来,他们身上都背着包袱,低着头,神情似乎十分低落的模样。
裴元洵沉声道:“他们离开药堂了,你打算怎么办?”
姜沅思忖了一会儿。
就在刹那间,她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世间,诸如唐夫人之类的病患不知有几何,而仅凭她一人之力,所能治疗的病者是十分有限的,她要像师傅一样,将她已习得的医术传下去,这其实是她之前已经有的念头,只是,她还没有详细周到的计划。
而在佟秋和严青的身上,她看到了他们具备的仁心赤诚,虽她的计划还不够详尽,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样的小医徒,她是不舍得错过的。
路口处,少男少女突然被人拦住。
两人迷茫地抬起头来,意外地看到那位人美心善的姜大夫站在眼前,她轻轻笑了笑,道:“我想收你们为医徒,你们愿意跟我习医吗?”
佟秋与严青的眼神,霎时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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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清远县的路上,一辆马车疾驰在前,那马车后边则跟了四匹快马。
四匹马泾渭分明地分成两列,佟秋与严青骑马在左,耿千户与东远骑马在右,不过,虽是泾渭分明,四人持缰驱马,速度都很快。
姜沅看了几眼佟秋与严青,他们两个刚学的骑马,但十分像模像样,倒是不必担心什么,不过,视线一转,看见耿千户那张脸,姜沅的眼神不觉定了几瞬。
片刻后,她放下窗牖上的帘子,神色一时十分复杂。
马车中,裴元洵端坐在墨色书案后,正在一丝不苟地批阅着军务文书,察觉到姜沅频频看来的视线,他放下手里的公文,道:“何事?”
他公务繁忙,姜沅本不想打扰他的,不过,只要一看到耿千户,她便不由地想将军扮作他的模样,她盯着裴元洵的脸看了一会儿,奇怪道:“将军之前是怎么变成耿千户的模样?易容,还是戴了什么面具之类的东西?”
裴元洵闻言眉头一凝,道:“你知道我隐瞒身份,是化作了耿千户?”
姜沅轻轻笑了笑,道:“嗯。”
裴元洵黑沉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一时没有作声。
他记起来了,在将军府那次,她差点踏空崴脚,情急之下,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一旁。
一定是那次,她认出了他。
所以,她去行宫之中等待,并非是为了旁人,而是为了第一时间亲眼见到他。
原来,自始至终,她最在意的,都是他。
裴元洵目不转睛地看了她一会儿,唇角勾起,沉声道:“确想知道是如何变的?”
姜沅点点头:“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医术?”
裴元洵没有说话,而是俯身靠近她,那只刚劲修长的大手,有力地握住了她的纤腰。
姜沅怔了怔。
将军那张俊冷的脸倏然靠近,棱角分明的唇近在咫尺,清冷如雪后青松的气息也霎时袭来,严严实实笼罩在身侧。
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姜沅的脸,莫名又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