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湿漉漉的地上，泥土的松软感隔着一层厚厚的鞋底传达到脚心，花雪身体里的记忆被唤醒，涿狼的生活是这个样子的。

涿狼松软的地和汴京硬邦邦的地有很大不同，在涿狼遍地都是可摘取食用的野菜野果和珍贵的药材，在汴京遍地都是摊铺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阿雪，这种菌子可不可以食用？”花雪简单地教了耶律宗正几种可以食用的野菜，耶律宗正挖出菌子，抬头去看花雪。

她的背影有些失神，似乎在想事情，耶律宗正便叫了她一句。

花雪转头去看，脚下却不慎一滑，旁边是个猎人陷阱，眼看着花雪就要掉下去了，耶律宗正连忙丢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赶了上去，拉住了花雪的手腕。

惊魂一场，花雪松了一口气，她余惊未定地向耶律宗正道谢，转头去看已经沉下去的陷阱。

陷阱的地步倒插着削减的竹子，这要是失神掉下去，定然被扎得跟个马蜂窝似的。

“现在的猎人赶尽杀绝，你走路时小心点。”耶律宗正看了看四周，然后干脆利落地折了一根竹子，摘去枝叶，递给花雪。

“你走路时拿棍子探探路，刚下过雨，林子里的路很滑，小心些，以免掉进猎人陷阱里。”

看着耶律宗正递过来的那根竹子，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这话她好像听过，这样危险的事她不是第一次经历。

而且上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也是一个小雨朦胧的日子，天很高却阴沉沉的，若落了灰的豆腐一样。

花雪接过竹子，她的眼神像是一块添了花的锦缎，突然破了一个口子。

耶律宗正看她魂不守舍，便微笑着道：“我们采摘的野菜也足够了，回去罢。”

花雪手里紧紧地抓着那根竹子跟在耶律宗正的身后，她没用竹子探路，可是本能地抓紧了竹子，在这天高气凉的雨天，她掌心里沁出一点温热。

耶律宗正并不是不知道花雪在离开涿狼的这段时日里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又遭遇了什么，但花雪不说，他也就不问。

他让花雪好好休息，耶律宗正主动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味道可能不太入口，但也是能吃的程度。

“雨刚下过一阵，现在的秋笋刚冒头，很是鲜嫩爽口，你尝尝。”耶律宗正用关怀她的笑意和她说话，他注意到花雪刚才一直吃她面前的那道菜。

花雪嗯了一声，吃了两口，抬头看耶律宗正，眼神有些茫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在想什么？”耶律宗正待她始终很亲切，像只毛发柔软的兔子，对她没有一点硬刺。

其实耶律宗正自己也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在面对花雪时，他自然而然地温柔有耐心，明明他是曾经被箭穿透左肩，郎中取断箭时未用麻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的人。

花雪的嘴唇有些干了，她放下碗，眼神微微下垂，不敢直视耶律宗正，他待花雪越好，她心里的愧疚感愈是与日俱增。

不，与时剧增。

“上次济州一战，你们伤亡惨重，对不起。”花雪嘴唇有些苍白地致歉。

她知道现在说一句对不起并不能弥补他们的损失，在战场伤亡的人并不会因此活过来或者减轻身体上的痛楚。

耶律宗正脸上的笑容一淡，不过很快又复苏了，他看着花雪满怀歉意的脸。

她脸上甚至有一种自相矛盾的痛苦和挣扎。

是的，花雪在痛苦的挣扎，耶律杨是她的好朋友，耶律宗正待她如亲人一般，赵承郢是她心爱的人。

他们哪一方受伤，花雪都不愿意看到，花雪身体因为内心痛苦地弓着，她抬手揪着自己心口处的衣裳。

“对不起。”花雪无能为力，痛苦卷席了她，尤其她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见到受了伤害的人，他还一句狠话都没对她说。

她心里更加难受。

一方叠得整齐的帕子送到她面前，干净有些古黑的手上似乎新添了触目惊心的伤疤。

他声音温柔，对她道：“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让你夹在中间这样为难。”

他声音很温柔，且平和的声音里夹杂着和花雪痛苦共情的情绪。

花雪顿了一下，她缓缓抬头，耶律宗正面上带着亲切的笑，他说，“你也不要自责愧疚，你受到的伤害并不比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