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脸上的笑容一寸寸淡下,她一不留神,茶水溢出了杯子,花雪叫她,“老板娘,你在想什么?”
老板娘眼里带着错愕茫然地看着气质与周围情景格格不入的少年,经花雪一叫唤,她才回到现实,忙擦了桌子上的水,“这位公子真是气质不凡,不像是普通做买卖的生意人。”
赵承郢看着满打满算的一杯茶,矜贵清冷地回道,“像与不像,终归只是表象,不是吗?”他手中的茶杯缓缓落座,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被这与儿子年龄大小的少年反问,老板娘一个见惯市井生活的人眼皮子重重一跳,话卡壳地应道:“这位公子说的是,说的是。”
“阿雪,你们等等,索饼很快就好。”老板娘和花雪说了两句讪讪地走开了。
不过她也只是走到柜台旁,低头拨弄着算珠,和掌柜的闲聊道:“老张,涿狼那一带的匪徒是不是被几个月前辽国挑衅的军队给打跑了?”
张掌柜正忙着给别的客人算饭钱,分神地回应,“是罢?应当有两个月没见匪徒闹事了。”
赵承郢的目光轻轻地移开不远处的柜台,落在对面的姑娘身上,她正侧头看着窗外闹枝的鸟,脸上挂着不浓不淡的笑。
刚才他们的话花雪应该没听到罢,但赵承郢不是心怀侥幸之人,他与花雪说道:“这家店铺你常来?”
花雪移开目光,他们的位置正巧靠窗,内侧是一个院子住着张老板一家三口,“以前常来,”她转头看着沉默送菜的张小生,“你看见他没,我第一次来这儿吃饭时他还没我高。”
张小生似乎听到有人说自己坏话,他下意识地往左边看去,目光精准地落在花雪身上,看的花雪立马假装无事地支颐,用手挡住他的目光。
“索饼和羊肉来了,两位客官请慢用。”张小生用与对待别人无二的口吻对花雪说道,甚至脸上板着不会笑动的弧度。
“张小生,这索饼的汤怎么这么少?”花雪故意以此事打开话匣子。
抱着托盘预备离去的张小生脚步一顿,目光没有温度地多看了赵承郢一眼,用对待孙子的态度道:“平常的汤有多少,现在一碗索饼就有多少,你一碗就看出我少了你的?”
“张小生你!我可是你的客人。”花雪总是吵不赢他,但是张小生别看着是个高高瘦瘦的小子,他却打不过花雪。
“你再不吃这索饼可就冷了,味道不好别来找茬。”张小生一如既往,一张嘴就像蛇吐信子说出来的的话带刀子似的。
老板娘见他们又在斗嘴,扬声叫道:“小生,阿雪是姑娘家,你怎么可以和阿雪置气。”
张小生冷冷地暼了花雪一眼,闷头做事去了。
花雪哼了一声,拿起筷箸吃索饼。
这在赵承郢眼里,意味着花雪与这店铺一家感情不薄,看来是赵承郢以前对花雪一直存在偏见,认为她是个养在深林不染世气的人。
花雪吃了一口索饼,味道还是正宗,和她多年前吃的第一口索饼味道如出一辙,她眼睛亮晶晶地说,“你知道张小生为何总是对我冷言冷语的吗?”
赵承郢不吃,静静地听她把卷起来的往事一页页翻出来见光,花雪说出口前先掩嘴偷笑,“那是因为我幼时曾说了一句玩笑话,说张小生这个人一辈子入不了仕途,结果他真没考上,他可好,全怪我了,结果记恨到现在。”
花雪叹了一口气,卷起一把索饼送到嘴边,浸裹着汤汁的索饼最是入味。
端着一碟子熟兔肉过来的张小生一字不落地听了去,他手中的碟子重重落在桌上,“你又和别人滔滔这些陈芝麻烂谷子。”
吃了一口索饼,花雪满足地抬头看他,“我是想以这种方式激励你,再说了,我不提你都快忘了幼时的志向,你端碟子送碗多长时间了。”
“好好吃你的罢。”张小生冷淡的眸子里多出一丝急促。
花雪看着熟兔肉,“这还是送给我的吗?”以前花姨曾帮助张老板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张老板又知道花雪爱吃兔肉,故她每回来,都能得到赠予,花雪曾经劝过许多遍,可张老板坚持不收这碟子兔肉钱。
时间一长,花雪也只好作罢,有时来这里时也给他们带上些丛林新鲜的蘑菇。
张小生没理会她,但是他离开桌时背部稍稍弯下去了些,不像刚才跟一根竹竿一样。
“你尝尝,这里的兔肉可嫩了。”花雪夹了一块切得齐整的兔肉,心满意足地吃了一口。
赵承郢刚夹起一块兔肉送到嘴边,眸子里的清淡一瞬间化为狭猝,眸子如磨不开的墨一般沉黑,他抬手打掉花雪筷子上的兔肉。
他沉声道:“菜里下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