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 《骤变 中》(1 / 2)

伍里安在朝房外凭着一点儿贿赂,便从侍卫口中买来了那所谓的“京中要事”传闻,虽然里面八成是风闻,仅有一两分的实情。但他可是全国的特务头子,术业有专攻,这点信息被伍里安用脑子这么一过,很快就捋出了不少脉络。

第一件事说得最清,那就是左右锦麟军换了统帅,京畿护卫已经完全被后党掌控了,而且连那几万在路上来回跋涉的襄武军,想必回京后结果也都一样,定是第一时间就要被钱无咎给掐住脖子,与远在朔州的虎贲旅脱离干系。这样一来,手握近二十万大军的后党,便可说是稳若磐石,不会再被轻易动摇根基了。

因为右锦麟军眼下大部分被宗朝兴统着,这侍卫又算是个亲信多在宫中走动,因此连带着对刑部的事儿也常有听说。当伍里安听到宗度仅在十天内,就在明月楼内开了数次杀戒时,连握着水舀子的手都在颤抖。他伍阎王虽说没几分人性,和官员下属都少来少往的,可耳听着那些被提溜出来,当做与“伍贼”密交的“乱党贼众”名字时,他的心简直都要滴出血来。光是按这侍卫听来的名字推算,经这一番清洗过后,自己十几年发展的网络可算是瘫痪了九成以上,即便剩下几个,也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了。因此接下来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听在伍里安的耳朵里都像是一种时断时续的嗡鸣,幸好只是些京里官员升降的大概情况,总的来讲就是在连续的几次朝会站队中,站明白了的就升了,站错了的就遭贬甚至丢了乌纱之类的事儿。

那侍卫见他脸色有些白,目光也不似之前那般灵巧,心说这人恁地奇怪,怎么听了几句就这般做派?接着掐了掐伍里安的肩膀,关心地说道:“怎地?马兄弟是受不得京里这暑气?还是咱说的太零碎,不中听?”

伍里安被他一提醒,也觉着耳中嗡鸣声渐渐散了,勉强地抽了抽嘴角,苦着脸道:“是极,是极。大人体贴,俺也不知怎地,这疲累劲儿一下子就翻上来了,方才竟差点昏过头去。”

侍卫同情地点点头,笑着说:“就瞧你脸色不佳,来,多饮几杯凉的,再落些汗就好了。”

这时伍里安远瞧见有两个太监打北夹道绕出来了,心想看来钱氏他们验完了货,这定是来宣我的。赶紧就扯着侍卫的胳膊,抓紧时间问:“大人,兄弟方才失礼了,还有没有什么事儿,再与我说两件?”

侍卫是背对着他的,但瞧他这一会糊涂一会精神的样子也觉得好笑,于是就开口道:“也罢,再给你说件好事,要是一会你差事交得快,或许也能赶上。”

“哦?是何事?”

“礼部尚书赵老大人,你听过吧?”

“自然!还是位老宗亲!”

“是喽!太后前些日子不仅进了他老人家的官爵,赏了绫罗金银,还特赐他老人家一场百岁寿宴。这不,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在御园中开始了,在京一切七品官员都被邀请携眷参加,眼下已经都在西宫门外候着了。就连咱们这些做侍卫的,也都有赏钱与御酒可领。我说你小子还真是有命,今天要是差事交得顺上头意,定然也能讨得不少赏赐呢!”

伍里安闻听此言,刚要细问,就见远处那两个太监走近了,耷拉着眼皮尖声道:“朔州来的马同六是哪个?”

侍卫斜眼瞧瞧身侧,颇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对着伍里安道:“马兄弟,你头次来,不晓得宫里规矩,将军大人们都和善着呢,就属这些小鬼难缠得紧,不吃饱了才不睁眼呐。”

伍里安会意,照例从袖子里摸钱递了过去。两个太监面无表情地收下,动作像是特意训练过的一样,同时在手里掂了掂分量,然后四只眼睛一同睁开,那个左边的开口道:“噢,你就是马同六。”而右边的也紧接着说:“娘娘召你问话,走吧。”

澄碧堂的门轻轻开了,阿芙闪出身子,冲着远处廊下候着的三个人招了招手。按照太监们的要求,伍里安自打进院儿就一直都低着头,但这招儿防得住奴才和庸人,却根本碍不住他这个一等一的高手。这大概是天玄城里为数不多的没在明月楼留下详细情报的地界了,早在一开始,他就恨不得把全身的毛孔和经脉都张开,去探查这院子里的一切动静。

“一个……两个……六个……七个……”伍里安默默地数着,心却是渐渐沉了下去。原本照他的考虑,如今那八个明月使都死在朔州,刺杀太子与齐太行的那伙子楚国刺客也全军覆没了,眼下后宫应当是没有什么高手坐镇才是。否则钱太后也不至于色厉内荏地调了上万禁军把座宫城守得如此铁桶一般。可就在方才那探查间,他足足感知到了不下十股悠长的高手气息就在这园子各处蛰伏着,虽然自己有很大的把握击杀他们中的每一个,可要是这十个一起上,恐怕他连能不能逃跑也还都成了问题。

“阿芙姑姑,人带来了。”两个太监谄笑着给阿芙磕了个头,那做派一点也不比见太后差上几分。纵是伍里安这样的人,也不免被他们给弄得浑身一个冷战,可也就是这么一哆嗦,倒是叫一直不出声打量他的阿芙缓了缓眼神,轻轻道了声:“你俩下去,马同六,进来。”

伍里安在阿芙说话的心中猛然一凛,心道原来这院子里那最强的一道气息竟是从她身上来的!而且这个阿芙平日里也隐藏的好极了,自己以前从来没这么近地接触过她,竟是从来也不晓得她也是个内家高手!因此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身上的动作更是收敛住,真的就化作了一个边境军官该有的样子,用半是惶恐半是稀奇的语气在门前跪住呼道:“卑职朔阳府步军千户马同六,给太后陛下磕头了!”

“进来吧。”

澄碧堂本就不大,伍里安一过门槛就站住了,因为此时厅里已经站着坐着好些个人,连正当中的地砖上也铺展着一块巨大的油布,几乎就没给他留什么落脚的地界。

“甭跪了,准你站着回话。”钱氏穿着身玄色的常服坐在那,瞧见伍里安要下跪,却无处安身的模样,挥了挥手说道。

“谢太后陛下。”伍里安垂眼谢恩,同时也瞧清在钱太后左边坐着的是庞敬,右手是殷清正。钱无咎站在一旁,正在用剑鞘在地上的一对木盒里来回拨弄着,而离门最近的则是宗度宗朝兴父子,正蹲在一堆焦炭般的尸骸前面查勘着。

“这两个人怎么死的?”最先开口的是钱无咎,他在开口的同时,手一用力,便将两只木盒扫倒,老易和哑亮的人头便骨碌到了伍里安的眼前,因为是夏天,一路上都用粗盐防着腐,因此这脸上的肌肉虽然微微有些溃烂,可总体来讲还是没多大变化。

“回这位将军的话,”作为久在边关的“马千户”,伍里安自然要装出不认识钱无咎的样子,于是先行了个军礼,接着又冲着钱氏的方向躬了躬身,接着回道:“此二人乃是明月楼的叛党,因潜入朔阳东营盘刺杀虎贲旅主帅白化延,被其部属当场围杀。”

钱无咎冷笑一声,轻轻把手按在了剑柄上,瞪着伍里安道:“哼,围杀?围杀怎会只剩这两颗干净头颅?孙维那厮欺我没见过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