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随二叔刚走到张夫子院门,才要出声时,就听见夫子在屋里喊道“进来吧,门没扣!”。
原来一路走来的动静早就让张夫子等着两人了,此刻再不用多招呼,直接让他们进去。
“呵呵,夫子早等着我们呢!”
二叔轻推开院门,牵着辰安往里走去。
“嗯!张夫子,早上给我说二叔要来的。”
此时经过这一路与二叔的相处,见他与村里人唠嗑家常,辰安原本的拘谨淡去很多,话也就越发方便了。
“呵呵,二叔写过信的。”
二叔牵着辰安的手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辰安微微一笑。
辰安虽然不清楚二叔说的写过信的是指给家里爹娘的那份还是单独给张夫子的,但却乖巧的一笑,没去多问。
“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可是热闹的很!”
张夫子站在门口,看着已走到院中的二叔和辰安笑道。
“只差夹道欢迎了啊!”
“哈哈哈……学生见过!夫子莫要再取笑学生了。不过是门前屋后的邻居热情,照顾学生罢了!”
二叔笑过后驻下脚步,恭敬的向张夫子施了一礼。
见此,辰安也随着二叔恭敬一拜。
二叔幼时在村子曾随张夫子读过书,只是那时的张夫子并未去村塾教书,而是因为见二叔聪慧,性情温雅,便在闲时招来给他教些学文。二叔也不负张夫子所教,学的很不错,如此一来两人的关系却是比一般夫子与学生的多了几分亲近,直到现在很有种亦师亦友的感觉。
所以哪怕现在,二叔有事也总会与张夫子商量一下,在村子里除过大哥,与二叔最亲近的也就是张夫子了。
“村里人质朴无华,也是你为人处世周到!”
张夫子欣慰的看着二叔,又看看跟在二叔身旁规矩知礼的辰安,满意的点点头。
“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来!”
张夫子招手说道。
“估摸着你快来了,早早就将年前酱的雪水掏出,这会刚好温好,快来尝尝!”
“哈哈哈……这下有口福了!”
二叔笑的两眼放光,对牵着辰安的手大步往屋里走去,同时还不晚对一脸疑惑的辰安说道“酱水也说藏水,就是收集冬天花草树木间的雪,窖入地下特殊方位,以待多年后因地气滋润而变得越发醇厚清甜。用来煮茶,可谓一绝!”
“你这猴精,啥好东西没见过,还稀罕这杯茶水?!”
张夫子笑骂一句中招呼着二叔入座,自己则轻轻挑拨着一个红泥小火炉中的炭火。
至于辰安则不好与他们平坐,找到一个小矮凳蹲坐在两人的下方位,似一个小书童一般。
“天精地乳,可不是一般的好东西哦?!”
二叔嬉皮一笑,故意伸长鼻子深吸一口溢出的水汽,再细细茗品后满足而又惊喜的问道“傲雪寒梅?!是清月台那的红梅?!”
“呵呵,越说越离谱了,还天精地乳呢!真当老神仙了。是清月台的老梅。”
张夫子瞥了一眼二叔,又看了一眼辰安,见他正盯着自己挑拨的炭火,笑道“这是墨竹烧的碳,灰白火亮且火热持久,用来温水煮茶却是很好。就是这墨竹却不好寻,需得数年老竹才好。”
“谢夫子,教导!”
辰安恍然,向张夫子起身施礼,却被其开口按下。
“不必拘礼,此间又非私塾,自在便好。”
“好了,就听夫子的,在这跟家里一样。”
见辰安看向自己,二叔一边分挑着茶碗中的茶,一边对辰安一笑说道。
辰安淡雅一笑,乖巧的坐下,仔细看着张夫子和二叔熟练的举动,自然又默契,好似已经做过无数次一般。
“水好了!”
张夫子提着煮沸的茶壶,微微稳了一稳,便轻巧的向着早已摆好的三个茶碗倾泻而下,随即便见一道青白的水龙沸腾着注入茶碗,翻涌中煮的碗中茶叶倾覆,肉眼可见中又慢慢舒展开来,宛若游龙飞凤在其中舞动,说不出的美妙。
“品茶,不仅再饮,也在看和嗅,至于能否悟得其中奥妙,需得看个人自己,他人最多只是个引路人。”
三碗茶水热气沸腾,舒展中茶叶各自虚浮起落,翻转着飘动不定,虽是同样的茶,同一种水,一样的茶碗,然此刻其中画景其各不相同。
“夫子所言极是。品茶若人生,其中又何尝不是学问?!”
二叔观赏着茶碗中的景致听张夫子如此说,抬眼看了一眼他,目光不由落下正注目茶碗的辰安,嘴角微微上扬。
辰安听张夫子所言本就有些触动,此刻再听二叔一说,心中明悟更深,不由抬头看向两人,见他们也望着自己,心头一动,脱口说道“君子如茶,清雅于心…”
“哈哈哈哈……好、好、好!”
夫子开怀大笑,连赞数声,看着辰安又看看二叔,一脸的欣喜慰怀,整个人在这一刻似乎都年轻了。
“君子如茶,清雅于心!”
二叔轻笑中喃喃自语着,看向辰安的目光似惊喜若复杂,最后又满是欢喜的说道“不想文锦竟有如此心性!”
“啧啧,酸了吧?!比起你当年那句“茶“察”自省其身而得失于心”如何?!多了几分洒脱飘逸之气”
夫子看向二叔打趣笑道。
“这不都是夫子的学生吗!?还是夫子教的好!”
二叔哑然一笑。
“哈哈哈哈……你这猴精,少给老夫戴帽子。老夫几斤几两岂不自知?!顽石璞玉皆于其性,他人又能点石成金?!”
张夫子嘴上虽然笑骂二叔太过恭维于他,然而心里却是为那一句“都是夫子的学生”而高兴不已,不过也说了是他们自身本性就好,不然哪有那么多点石成金之事。
“喝茶,喝茶!”
张夫子今晚很是开怀,笑过之后,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人儿,嘴角的笑意就不曾散过。
二叔与辰安各自也端起自己的茶碗,轻嗅中微抿一口。
辰安虽然以前也喝过茶,可是像今晚这般讲究的茶却还是初次,因此一举一动都暗自观察着张夫子和二叔举动而行,相比较张夫子的自得其乐,随性而行,二叔却是举动雅然,风流不已。
“微苦间清淡的幽香伴随着醇厚的茶香在唇齿间涌动,每一次翻涌都各有奇异却又韵味无穷,滚烫过喉咙,浸透身心,滋养着全身每一次血肉,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唤醒了一般。”
只这一次,辰安就喜欢上了这种味道,细细品味,久久不能忘怀,沉浸其中,感觉这一刻身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和空灵,宛若置身在雨后清新的山林间,畅游在天地之间。
在辰安与二叔和张夫子沉浸在各自的品茶之际,辰安爹和辰安娘却不似他们这般平静,尤其是辰安娘。
“啥?!娃他二叔要走?!这可咋办?!”
辰安娘顿时急红了眼,慌然无措的看着辰安爹,双手都无处安放只揪扯着衣襟不断呢喃“咋办呢?!娃他二叔为啥要走呢?!他干啥就要走了?!这可叫人杂办家?!”
一时间辰安娘只觉得心都乱了,脑子轰嗡炸响,感觉想到了很多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整个人都有种发软又僵硬的感觉,就像一个惊雷劈炸在耳边一样。可是这一切对她又何尝不是一个惊雷?!
“看你啥样?!”
见辰安娘如此慌然无措又焦急惶恐的模样,整个人都有些浑症不清了,辰安爹怒喝一声,叫醒她的同时也让她瞬间镇定不少。
“娃他爹,你说,你给说,二愣子最听你的话,你给说…”
辰安娘急切而慌张的一把抓住辰安爹的手,无助的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草一般。
“唉……”
辰安爹看着辰安娘如此神态,哪里又看不出她的心思和焦虑?!只长长一叹,摸拉着辰安娘的手,缓缓说道“俺说了,给……说叫去!”
“啥?!你给说啥了?!”
辰安娘瞬间惊呼尖叫,一脸的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望着自家男人,感觉他这一刻是那样的陌生又可憎,只狠狠地一把抽出自己的手,甩开辰安爹的手,愤恨的看着他,指着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你,你这个没良心的……”
说着就哇的哭出了生,一屁股瘫坐在炕上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