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中焉跑进前堂,刚想说话,便看到厅堂里坐着的武陵溪。
他微愣,快速把手里的骨头,藏到身后。
武陵溪奇怪地看了眼陆中焉,寒暄道:“陆医官,别来无恙。”
“……”陆中焉咧开嘴角,敷衍地假笑几声,缓缓挪到北堂渊身边,皮笑肉不笑道,“武侍卫长也在啊……”
陆中焉一看到武陵溪,屁股就开始疼起来,先前自己被贬来镇抚司时,便是被他责罚,赏了十大板子,才扔出宫的。
不过陆中焉也是记恩的人,武陵溪算是手下留情了。
“陆医官不会还念着我打你的事情吧?”武陵溪见陆中焉缩在北堂渊身侧,笑了起来,“我那也是奉命行事,皇上下的令,自然不敢怠慢。”
他朝陆中焉抱了抱拳,歉然道,“在下职责所在,望见谅。”
陆中焉堆笑摇了摇头,又往里侧挪动几步,顺手把骨头塞进袖中。
没过多久,南歌端了热茶进来,放到武陵溪手边。
“多谢。”武陵溪捧起茶杯,痛快饮下后,看向陆中焉问道,“刚才陆医官说有重大发现,是宁泉之案,有什么眉目吗?”
陆中焉背着双手,抬头望向天棚,装没听见。
北堂渊扫了眼陆中焉,笑道:“是之前锦衣卫积压的命案,陆医官最近几日都待在敛尸房验尸,精神状态欠佳,总爱大喊大叫。”
武陵溪微愣,扯起嘴角叹道:“让陆医官在此和死人打交道,真是受委屈了。
还曾想,当初我们御前侍卫有个头疼脑热,受伤受挫的时候,找陆医官总能药到病除。”
陆中焉撇着嘴角,没有说话。
精神状态欠佳就欠佳吧,他暗自念叨着武陵溪快些走吧,自己还要告诉北堂渊和南歌先皇后的死因。
此时,站在一侧的南歌,突然开口问武陵溪道:“御前侍卫萧野,是您的手下?”
武陵溪闻言,叹了口气,放下茶盏道:“没错。我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敢与柳贵妃私通。
萧野平日也没和柳贵妃有瓜葛,向来本分,谁曾想,竟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北堂渊揉搓着手指问道:“被人捉奸后,萧野和柳贵妃就没有辩驳吗?”
“被万岁爷亲眼看到了奸情,就算再狡辩,也难逃一死。”武陵溪开口道,“万岁爷发这么大的火,多半是又想起温吟皇后的事。
赐死了萧野,却没忍心要柳贵妃的命,而是将其打入冷宫,迟迟没降罪。”
“可据我所知,柳贵妃在冷宫的地牢,被折磨疯了。”北堂渊轻声道,“还不如一死。”
武陵溪微愣,诧异道:“竟有此事?”
北堂渊蹙眉,坐直身子,看向武陵溪:“武侍卫在皇上身边侍奉,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吗?”
武陵溪摇了摇头道:“后宫的事,自然都是皇后主持,皇上向来不会多加过问。”
他吸了口气,尴尬笑道,“北堂大人,我也只是个侍卫罢了,主子的事情,少知道才好。
您这么问我,我也答不上什么。”
“也是。”北堂渊了然一笑。
武陵溪能做上御前侍卫长,也是他向来拎得清,伴君左右,自然有两把刷子。
“你们要的东西,我也送到了,时辰不早,我也该告辞了。”武陵溪起身抱拳,无奈叹道,“自从妖书出现后,这宫里就没安生过,我们夜里巡逻,也更加森严,不敢松懈。”
“您回去给皇上带个话,就说我们会尽快解决宫中流言。”北堂渊道。
武陵溪转身欲走,突然一声脆响,引起了他的注意,回头看去。
只见陆中焉的脚下,掉落了一根人骨。
空气突然沉默,武陵溪惊诧地看向陆中焉。
陆中焉也张了张嘴,他见武陵溪离开,有些迫不及待想掏出人骨给南歌看,却没想到,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这是……?”武陵溪狐疑问道。
南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看了眼陆中焉,对武陵溪解释道:“武侍卫见怪了,陆医官自从来北镇抚司后,精神有点受挫。
时常会抱着人骨入眠,患上了嗜骨病,近来尤其严重。”
滚动了一下喉咙,武陵溪的眼角微微抽搐,像看怪物般看了眼陆中焉,忙抱拳道:“在下告辞了。”
言罢,武陵溪便腿脚利落地走远了。
“……”陆中焉挠了挠额角,弯腰捡起地上的人骨,无奈道,“我的名声,算是被你们给败坏了。
在别人眼里,我好成疯子了。”
北堂渊笑道:“你在宫里,还有名声吗?”
陆中焉撇了下嘴角,直接入正题道:“从先皇后的喉骨看,她的确是死后,才被人吊在悬梁上的。”
“你们看这块骨头。”陆中焉将屋内的灯吹灭,只点亮一根红烛,照向骨头道,“她生前手骨受过伤。”
南歌和北堂渊凑近看去,骨头上果然有阴影。
陆中焉又道:“从她的骨头看,她身上确有毒素,但不可能致命。”
南歌微讶,旋即问道:“那她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陆中焉歪头想了想道:“毒不能致命,咽喉处的挫伤,是死后留下的。
头骨的确有损伤,眼鼻位置尤其严重,看起来,的确很像窒息身亡……估计是被闷死的。”
陆中焉将蜡烛放到桌面上,看了眼南歌,指向对方的手腕道,“本来我还想不通她的死因,但小歌子你看你的手腕,现在还有淤青。”
南歌微怔,抬手查看自己的腕部,这是之前被镣铐锁住时,自己挣扎时留下的。
陆中焉在腰间掏出一个布包,展开后,里面有一缕棉丝状的细线。
“在先皇后鼻孔里找到的。”陆中焉轻声说道,“桑皮纸很难腐烂,若我没猜错,这就是桑皮纸上的东西。
先皇后就是被人用沾了水的桑皮纸给闷死的,她手骨受挫,多半是生死间,剧烈挣扎,被人用力摁住手脚时伤到的。
这种死法,很隐蔽,通常较难判断死因。
除非验尸时,蒸骨取证。
所以当时接管的仵作,就以悬梁自尽作为死因,草草了之。”
北堂渊抱起双臂,在桌前徘徊,眉眼微凛道:“有件事我没想通,为何事后上吊的绳子,被人收走了?拿走绳子的目的是什么?”
南歌脑中灵光一闪,开口道:“除非这根用来伪造上吊的绳子,能暴露凶手的身份。
譬如我们锦衣卫用的绳索,也要比其他衙门更结实些。”
北堂渊恍悟,了然道:“大内侍卫,东厂太监,锦衣卫,都有各自特制绳索。”
陆中焉拍了下手掌道:“这就对上了,先皇后一定是被宫里人害死的。
她身上的毒素,虽不致命,但可能为慢性毒药。
先皇后突然得了疯病,定也与之有关,说不定被当时还是贵妃头衔的万幽莹下了药,才会逐渐魔怔。
恩公就是查到了其中端倪,才会被万幽莹和魏显联手,扣了一个让皇上无法原谅的帽子,全家遭难。”
北堂渊倒吸了口气,猛然看向陆中焉道:“你说……全家遭难?”
陆中焉愣了愣,没搞懂北堂渊这是怎么了,点头道:“对啊,我说错什么了吗?
魏显他赶尽杀绝,不仅害死恩公,还抄家灭口……若不是小歌子命大……”篳趣閣
陆中焉眼带忧伤,扫了眼默不作声的南歌,没有继续说下去,怕对方回忆往事伤心。
北堂渊快速道:“如果只是为了让谢寺卿不再查下去,为何要赶尽杀绝,抄谢府?
这么多年,还在追查南歌下落?他到底在怕什么?”
陆中焉微愣,看向南歌,又看了看北堂渊,一头雾水。
南歌缓声开口道:“会不会是我爹手里握有什么证据,藏在了谢府,魏显抄家,是为了找这个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