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王侯叩门不得见 豆蔻熟透暗香添(2 / 2)

景辉霄云录 山后人 2622 字 2023-01-28

裴翊熵道:“但是并非花草害人,是人要害人。若人要害人,就算没这此花,他也会想其他办法害人。先生切勿自责!”

安怀莅道:“你说的很对!并非花草害人,是人要害人。”

此时,白月枫煮好了水,给裴翊熵与萧冀闻倒在两个新制的竹杯中,经热水一烫,竹子的清香缓缓飘散开来。

裴翊熵道:“我担心友人安危,眼下还不知是何人要加害于他,先生可否向晚辈说说这彼岸陀罗是如何丢失的?”

安怀莅道:“知道老夫从宁州带回此花的人极少,它一旦离开宁州,极难存活,且它若不能正常生长,毒性很快便会自行消散。老夫把此花带回来时,天都正连日大雨,老夫和弟子花了三日功夫,终让其能够在此处正常生长。谁知第二日一早,我再去看此花时,地上只留了一个小坑,那几株彼岸陀罗就那么被人连根带土一起掘去了,哎”安怀莅说着话,竟暗自神伤起来。

白月枫道:“我们发现花被盗的那日,正是雨停的那天,上午雨还在下,师傅发现花被盗了,就那么在雨里站着,愣愣的看着花圃里留下的小坑。看师傅那般,我连大气也不敢喘,陪他站在雨里,也不知站了几个时辰。到了下午,也许是老天爷可怜我们,这雨竟然停了。”

安怀莅一边叹气,一边说道:“现在想来,老夫回到天都之前,应该就被人盯上了。”

裴翊熵道:“那场大雨下了二十七天,是六月初八停的,我那位友人便是六月初八夜间被人以此花制作的毒箭所伤,如此说来,这花便是六月初七夜间被盗走,当夜便被用以制毒了。”

安怀莅无奈的点点头。

裴翊熵道:“此花被盗后,先生可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白月枫见师傅还在伤神,便抢着说道:“师傅五月初出发,去宁州寻找此花踪迹,他离开没几日后,天都便开始连日大雨,有些花草不喜雨水,我为了照看这一园子的花草,当真花了不少功夫。”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看向安怀莅,似乎想得到师傅的赞许,但安怀莅并未看他。他接着说道:“连日大雨,将院中泥土都泡的十分松软,按理来说应该很容易留下脚印一类的痕迹。但我反复查验了多次,并未发现任何多余的脚印,园里园外的几处脚印,都是我和师傅的。”

裴翊熵道:“看来盗花之人心思缜密,将自己的脚印清理掉了。”

安怀莅抬头,突然说道:“今日听公子这么一说,老夫觉得如果要查此事,只可从制毒这一层去查了,但势必艰难万分。”

裴翊熵道:“先生何以这么说?”

安怀莅道:“知晓此花的人本就不多,能以之炼毒之人想来更少了。寻常典籍、医书我也大都有所涉猎,均未记载过此花。老夫十几岁时,曾在大内御花园供职,一次极偶然的机会,曾在‘启泰阁’中看到过一本古籍叫《仙灵引》,其中详细记载了此花及其炼毒之法。不知为何,今年以来,老夫常常追忆往事,想到年轻时曾在古籍上看到过此花,便动了心思要去寻它来。想必,制毒之人也曾看过这本《仙灵引》。”

裴翊熵心中暗惊,说道:“先生说的启泰阁可是大内藏书之所在?据说那里安置了不少历代典籍,最早的可上溯到三千多年之前甲骨、金石之文了。”

安怀莅道:“正是,公子想想,进出那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因此老夫说若要查此事,势必艰难万分。”

裴翊熵起身,正色说道:“先生,若您信得过晚辈,请您将此事交给晚辈去查。一则此事关乎友人安危,二则不可让先生白白蒙受失花之痛。”

安怀莅开始认真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目光中渐渐多了一丝赞许,他也正色说道:“这些花草,每一株都像我的家人和孩子,实话跟你说,此花被盗于老夫如失子之痛!如此便有劳裴公子了,只是那些人定非善与之辈,还望公子当心!”

裴翊熵道:“晚辈自当小心行事,先生勿念!还有一事,晚辈想请先生的示下。”

安怀莅道:“公子直说便是。”

裴翊熵道:“先生,待白月蔻出关后,晚辈会允她不必每日去倾人阁当班,她愿在哪里制香,都由她自便。再者,晚辈也会命她往后多在槿薇斋陪伴您,您看可好?”

安怀莅听裴翊熵如此说,一时眼眶竟泛红,说道:“如此甚好!公子宅心仁厚,蔻儿在你那里供职,是她和我们的福分!”

裴翊熵道:“先生谬赞了,倾人阁能有白月蔻这等制香师,是倾人阁的福分,她眼下在哪里闭关制香?”

安怀莅道:“蔻儿在距此间向北不到二里的一处茅舍闭关,那里是我原来的住处。后来司徒家给我修了这个住处,园子更大些,方便我种植花草,我们就搬过来了。蔻儿去年前往倾人阁供职后,自行将那处茅舍清扫了,如今十日里有八日住在那里。”

裴翊熵道:“先生,以您的手艺,想拜您为师的人一定很多,白月蔻兄妹是什么机缘拜在您门下的?”

安怀莅闻言,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叹了一口气说道:“蔻儿和枫儿本是我故人的一对双生子,二十年前,故人全家横遭祸事,只留下这一双尚在襁褓之中的子女,故人托人交付于老夫。老夫这一生只与花草为伴,如今年过半百,茕茕一人,举目无亲。一晃二十年了,我们三人日日相伴,虽说名义上我是师傅,但我早已将蔻儿和枫儿视作我的家人,他们也视我如亲人。”

白月枫站在安怀莅身旁,眼泪已夺眶而出。

安怀莅眼含热泪,继续说道:“前些年,蔻儿渐渐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想去外面看看。但老夫总觉得世道艰险,她一个女孩子,涉世未深,这火云城又是什么地方,哎因此开始我不允她外出,甚至禁过她的足,想断了她的念头。谁知她几番央求未果,竟绝食以明志,饿了五天五夜,滴水未进。老夫拗不过他,只得允了她。她是称心了,但老夫如今年纪渐渐大了,已经习惯了她每日陪在身边,她外出忙碌,有时几日都见不到她,老夫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呀!”他一边说一边擦着眼泪。

裴翊熵看着他们这一家人,心中也颇为感动。他上前握住安怀莅的手,说道:“请先生放心,有晚辈在,必不使白月蔻在天都受委屈!”

安怀莅点点头,说道:“谢过公子了!”

裴翊熵道:“时候不早了,再晚城门就要上锁,晚辈实在唐突,深夜叨扰了!”说罢起身准备离去,他觉得在外人口中这位身怀奇术的“移花王爷”,此刻就像一位孤独的老人一般,因此也不忍心再向他索要花草了。

安怀莅却道:“公子稍候,老夫若没记错,太后娘娘喜欢花草,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但有一株花还算难得,公子若不嫌弃,请收下带于太后娘娘赏玩。”

裴翊熵此时方知,安怀莅早就知道他是太后的弟弟,估摸着也大概猜到了他此来是想要花。要不是自己以彼岸陀罗做引子,真诚与安怀莅相谈,要为他追查此花被盗的缘由,且主动提出关照白月蔻,安怀莅绝不会主动赠花。

返回城中的路上,裴翊熵在车内看着怀里的花,心中五位杂陈,他虽发现了安怀莅的软肋,但心中更对他更多了一份敬重。裴翊熵心中叹道:“外人都说安怀莅不善言辞,是个痴人,恐怕他只是不屑与世俗为伍罢了。”

赶在城门上锁之前,萧冀闻驾着马车进入了胜朝门。

此刻虽已近子时,但相比于郊外,城中的灯火依然刺眼,裴翊熵拉起车帘看向夜空,满天的繁星也不太看清了,唯有明月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