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你奶奶个腿啊!”
岩洞隧道被生生扒开一个豁口,巨大的轰鸣声中,叶凡一度以为那飞速旋转的物件是巨大的蠕虫口器,用力眨巴几下眼睛,才勉强认出那是什么——盾构机的刀盘。它轰鸣着斜插进蠕虫群中,犁出一条血路。两侧外壳嘎嘣一下掀开,喷涌出的烈焰再次将蠕虫们逼回他们的孔洞里。
火光中,冰凌把火焰喷射器丢到一旁,掀开防护头盔,四下环顾,看到了叶凡和芳兰,着急地跑到两人身前,手忙脚乱地摸索遍了他们全身:“没事吧?!没事吧?!”
叶凡不说话,看着她,一个劲儿的傻笑,笑与泪中满是死里逃生的庆幸。“吓死我了。”一路的担心最终被重逢打散,她长舒一口气,腿发软,脑袋发晕,无力地趴在芳兰背上。
“我真以为要死了……”叶凡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没事了,没事了……”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把两个女孩一起抱住:“我爱死你了!”
冰凌晃了晃脑袋,勉强找回一些神志,她喘了几口气,撑着地起身,伸出手来:“芳兰!——我叫冰凌,很高兴认识你。”
芳兰没有多少死里逃生的喜悦——她知道,叶凡那句‘我爱死你了!’……不是说给她的。
看着火光中冰凌高挑有致的身材,沾了不少油污灰尘、却更显飒爽的面容,还有那坦诚、骄傲、自信到闪闪发亮的眼眸。她在她的眼底看到了衣衫凌乱、惊魂未定的自己。好像一只高傲的天鹅,俯瞰着在泥潭中扑腾的丑小鸭。
她好想回到那片黑暗中。
——
“好啦。”冰凌拍了拍手,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芳兰的双脚缠上了洁白的纱布,纱布下衬着敷料和药膏,原本的临时绷带浸透了血污与灰尘,被胡乱团成一团丢到了盾构机角落。
芳兰羞红了脸,把两只小脚收回到长裙下面,避开冰凌不断打量的目光。“鞋子是个大问题……叶凡你背着——嘶。”冰凌刚刚准备发号施令,转头就看到叶凡上身缠着的层层纱布,倒吸一口凉气,改了说法:“算了,一会儿走路我背着她。”
“你那条腿都残废了,还逞强。”叶凡头也不回地反驳道:“我抱着她走。”
“嘿——我这暴脾气,就算一条腿不好使,我一个也能打你三个。”冰凌输人不输阵。
“我们这是去哪儿?”叶凡没和她继续拌嘴,打量着盾构机那复杂的操作系统,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
冰凌没有回答,反而凑过来,拿肩膀轻轻撞了叶凡一下,稍微回头确定芳兰没有注意这里,露出‘痴汉’模样的坏笑:“哎,哎,刚才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嘘,嘘!”冰凌连忙叫他压低声音,又回头看看把脑袋埋在膝盖中的芳兰,一挑眉:“kiss啊,什么感觉?”
“不是——你开心个什么劲啊?!”
“这么温柔可爱的美少女……不亏唉!”
“什么玩意儿?!”
“哎呀呀,这才刚有了新欢,就对我这种态度了。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呢。”
“你无不无聊……”叶凡被搞得头都大了。
“不要丢下人家好不好嘛叶凡葛格”冰凌凑到叶凡耳边,用从未有过的甜腻声线调侃着。
叶凡把冰凌轻轻推开,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认真道:“你到底怎么想的,请你告诉我。”
冰凌也收起了戏谑的模样,双手一撑,坐在操作台上,盯着叶凡的眼睛:“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叶凡一时语噎。
他什么都没想。如果要他自己说,他大概会说‘我还没来得及想’,然而事实是‘他不敢想’。
要他对冰凌说:“我问心无愧。”他绝对说不出口。哪怕现在冰凌什么都没说,单纯面对她那明亮的眼睛,叶凡心中都一阵阵发虚。他最开始觉得这种心虚是因为刚才和芳兰拥吻过,再面对自己的爱人时问心有愧;但思维再稍微深入一些,他就否定了这个假设——
扪心自问,如果刚才芳兰没有表白,自己没有接受,只是因为觉得马上就要死了,给了她一个拥吻。在回头面对冰凌时,他会如此愧疚吗?
不会。
这个思维实验的结果让他产生了另一种用来逃避内心的假设:或许是因为自己迫不得已答应了芳兰的表白,所以才觉得对不起冰凌。但面对着冰凌无声的注视,他又不得不再去面对自己的内心——
如果把芳兰换成赵紫菀,在刚才那样几乎必死的情况下,为了让赵紫菀安心而接受了她的表白,他在冰凌面前会这般愧疚吗?
…不会。
不是因为亲吻,不是因为表白,那会是什么?
叶凡的思维触手在那个最终的答案周围四处摸索,却始终不敢越过那道界限,去直面内心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