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不断地下降,叶凡掐着手腕数脉搏,从他开始数到现在,又过了大约半个钟头。
温度并没有随着电梯下降而上升,反而有些阴冷。
叶凡和冰凌经历了开始的随意,后来的恐慌,到现在只剩下了焦虑。他们能感觉到彼此心中的沉闷,但只是把自己的感受压在心底,各自调整着呼吸,免得在交流中加重这种感觉。
叶凡被这似乎永无止境的轻微下坠感和一成不变、钢缆摩擦产生的‘嘶嘶’声缠绕包裹,压得喘不过气来,为了逃避这份的压抑,他选择把注意力放在观察电梯内的环境上。
这是一架结构简单的货运电梯,钢梁搭建起框架,脚下是厚实的钢板,十几根小指粗细的螺纹钢条焊在上面,用来增加阻力,但现在磨得只剩下小半。钢条与钢板的焊缝间夹杂着一些灰尘、泥土,还有轮胎上磨下来的橡胶碎屑。
三面围着铁丝网,头顶吊着一盏探照灯,光线照得人眼睛疼。没有封顶,可以看到四根粗大的钢缆在滑轮组间摩擦。冰凌忍耐不住,顺着铁丝网爬到电梯顶,把灯泡拧了下来,教叶凡趴到电梯边上看看下面有没有光亮。
叶凡清楚地看到光点闪烁,似乎离得不远。冰凌开心了不少,她又把灯泡拧了上去,挂在电梯顶上等了小半个钟头,腿都压麻了,还是没见到什么人造物的出现。当她第二次拧下灯泡时,用不着叶凡观察,她亲眼看到一颗闪烁的光芒在黑暗中与电梯擦肩而过——那是石壁上的发光真菌。
“她奶奶的!”下到电梯里,她冲着钢梁框架来了一脚,没能报心头之恨,反而疼得龇牙咧嘴,趴在叶凡怀里嘤嘤哭诉。
叶凡好一阵拍打安抚,才教她安稳下来。
铁丝网的夹角上拿钢丝简单绑着一个扩音器,偶尔刺啦啦作响。就在叶凡的注意力转移到落着些灰尘的扩音器上时,那因为电流而产生的轻微噪音瞬间变得刺耳,震开了喇叭上的积灰,也吓得叶凡心脏猛跳了几下。
“——兹——去——兹——他——兹——”
扩音器里传来模糊的人声,夹杂在刺耳的电流声间,压根听不清说了些什么。说话者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随着调试,电流声逐渐减弱,人声清晰起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听不清男女。
“去救他,去救他。”
“谁?”叶凡问道。
“他活着,他活着。”
“他在哪?”
“感染区,感染区。”
“救完他去哪?”
“试验区!试验区!打开门!打开门!”
“你是——”
叶凡一把捂住了冰凌的嘴巴,让她把后半句话憋了回去。他小声提醒:“他明显不对劲……别这么冒失。”在看到冰凌眨眼表示同意后,他才松开手,转头想继续询问,只听得电流声滋啦作响,随后闻到一股焦糊味。
“在吗?”叶凡问道。
扩音器里再没了回答,看来是彻底烧坏了。
几乎与此同时,电梯停了下来。灯光照亮了外面一小段路,通道开阔,两壁都是混凝土毛坯,处处可见已经发黑的血污,更远处一片黑暗。通道口墙壁上贴着一张染血的地图,血液的来源变成了一具尸体,扭曲地趴在墙角。
冰凌轻巧跳过电梯与通道之间的缝隙,用脚踢着尸体翻了一面,惊讶道:“霍——我原以为夏侯惇已经够猛了,没想到这里有比他还楞的——这是谁的部将?”
叶凡一时没有明白冰凌发的哪门子疯,凑上前去才看明白:尸体两个眼窝都变成了黑窟窿,只剩几条干瘪的眼神经耷拉在眼眶上;而眼窝里原本该有的那两枚眼球,已经被嚼成了碎渣,一半在尸体半张开的嘴里,另一半因为冰凌翻看,散落到了地面上。
叶凡心里有点发毛,冰凌毫不在意地继续翻看尸体,一身工装,口袋装了支不太明亮的手电筒,没有其他表明身份的物品。身上处处伤痕,双手掀掉了几片指甲,额头和后脑一片血肉模糊,但没有什么可以立即致死的伤口。
“这还差不多。”冰凌把手电筒占为己有,开关几次,又有些担忧:“看着电不太多了,而且……”她拿手电筒捣鼓了一下,失望道:“充电的,没法咬电池。”
叶凡不明所以,他并不清楚这种通过挤压来榨干锌锰电池最后一点电量的小技巧。
或者说,除了曾经在某个极度贫穷的家庭中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冰凌,现在也没几个人还记得这种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