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燝比了一比,忽的沉默不语。
“刘大人,手心手背就是手心手背,难不成谁能改了天数,把这手背的肉削去一半?”
鹤轩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
“这……”
刘一燝一听“天数”,立马止住不语。
“刘大人,上次江某游历峨眉时,吃了一碗痘痘咸菜,嘶!那个滋味,简直了不得,农家小菜,风味不同呐,香的狠!”
鹤轩见事情差不多了,胡吃海塞,一副饿死鬼模样。
“好好!”
刘一燝摇头无语。
——
次日,当值下差,收获三口血刀。
小时雍坊,甜味阁。
满阁装修,金碧辉煌,珍宝古玩,名人字画。
司礼监梁太监高居主桌,拣着鲈鱼白肉,细细品尝,暗赞:
“嗯,秋末冬初的鲈鱼肉质肥美,最是滋补,现才杏月,肉质虽非最美,却是从长江打来的活鱼,用那竹笼装着,搭在船边,由着那京杭大运河,昼夜不停运送,一月便至,五味居着实有心!”
“梁公公寻江某,不知有何差事密嘱?”
梁太监阴笑一声:
“手心手背!”
“啊?”
鹤轩着实惊讶。
“咱家给您明说了吧!三年来,九州商会年年盈利,异人那一半的利润早就分完了,唯独咱们大明朝,积压了三年,至今未分。”
梁太监把那白色纨绢取出,轻拭嘴唇:
“江大人被九州商会聘请为账簿裁决者,每年核账期间,日收白银一万,三年核账时间也该90天,坐在家中收钱倒不新奇。
可这一年30万两,咱大明朝至今仅有您一位,可见是位通天彻地的能人,眼下朝廷急需用银子,就请江大人给分一分1800万两银子!”
“啊?”鹤轩大惊,“三年都不分?”
“可不是嘛!眼前儿,朝廷着急用银子,就请大人拿个主意!”
“别呐!”鹤轩大惊,“这等活计,事重如天,理应廷议,怎能由下官来分?江某在不会做官,这点本分也是知道的!”
“江大人别卖……乖!”梁太监面目一肃,冷言冷语,“咱家也不是给大人瞎咧咧,大人当真以为三年没有廷议?当真以为那90万两白银的年奉白拿的?”
末了双手作揖,遥北而立,缀上一句:
“大人以为咱家没有皇上口谕?”
“啊?”鹤轩脸色一垮,“这还是陛下口谕?”
梁太监眸子一瞪,阴冷道:
“江佥事吃的……可是皇粮!”
鹤轩腹诽:
“去特么的皇粮!
四品佥事每月月俸二十四石,才特么的四十八两银子。
在乡下当官勉强够吃饭,可特么在京师当官,若无殷实家财,就得学海瑞一样搞润笔费。
老子做官全仗着令狐莹千万家私,升官全凭无敌天下的实力。
单凭皇粮?
倚仗皇帝宠信?
吃一顿饱饭都难!
48两白银?
作礼都够不着锦衣卫的门槛!
想要活下去,冬夏两季炭敬须收,三节礼敬亦得收!
一来二去,水到渠成,不贪而贪,黑白不分。
若非为了每日取法场刮点修为油水!
本座早特么的拍屁股走人!
娘嘞个巴子!现在说吃皇粮,真特么恶心死老子!”
吐槽一波朱明官俸,转念再骂:
“这些文官都特么的不干人事,本座当个混吃等死的咸鱼,都特么的不给机会,迟早一天,本座给你来个狠的!”
…
说归说,骂归骂,为了“修为”,须得稳。
“陛下想要多少?”
梁太监面目一冷,双手一按八仙桌,震的盘碟乱响。
“江佥事,陛下要你秉公办理!”
鹤轩偷瞄十个手指,心中吐槽:
“怪不得六部向一个四品佥事具帖!万历当皇帝也忒特么黑了!1800万两全归内库,我方从哲就算再媚上,也得为自己当家考虑,就算明着不能和你刚,暗中撺掇六部向你哭银也得做!”
“宋朝不是皇帝于士大夫共天下吗?明朝后期也差不多了!”
忽的灵机一动,领会圣意:
“下官明白,五五分账!陛下不愧大明第一明君!”
“江佥事,你要记住你的飞鱼服,秉公办理!”
梁太监把那双手猛地一拍桌面,暗合真气,印出一个掌形。
“一二三四……五六七十!”
“一左一右!”
“五五分成!”
“公公提醒,下官谨记,回去连夜写折上疏,只说下官自己的注意,下官身为天子亲军,那些文官的唾沫就由下官为陛下挡住!”
鹤轩忠心耿耿。
“你……”
梁公公骇的脸色铁青。
“咳咳!”
忽从里间传来一阵咳嗽,梁公公面色立霁,眸子一转,改了口风:
“回去好好写,明日交上来!”
“是,下官一定好好写!”
鹤轩稽首称是。
鹤轩前脚刚走,梁公公箭步纵至扇门,横闩门阀,放下黑色帘帷,转至里间,轻手轻脚地踱至万历身旁,惦记上次“索丹”事,口吹恶风:
“陛下,江鹤轩装疯卖傻。”
万历皇帝摆手一笑:
“这位杀神爷,昨日在那苦味阁见了谁?”
“回陛下,是督察院右佥督御史刘一燝!”
万历阖目一笑:
“朕听说这位杀神爷向刘一燝抱怨当官难?”
梁太监见万历都喊“爷”,便知鹤轩简在帝心,大改称呼:
“回陛下,据奴婢了解,实有此事,江大人说他怕被六部官员整,说要给六部官员送礼,求个安宁日子,希望刘御史代为打听。”
“瞧瞧!”万历皇帝洒然一笑,“杀神都说官场危险,你说说这得多危险?”
梁太监哭腔哽噎:
“都是这群狗东西,皇爷为大明江山,日夜操劳,他们在下面争来争去,全不理会皇爷的一片苦心。”
万历唏嘘:
“回宫吧!”
“遵旨!”
梁太监忙擦眼泪,招呼一旁的太监,抬起龙床。
阖目的万历忽的睁眼,口说:
“五五就五五吧!不过,你先分出八百万去修陵。”
“奴婢领旨。”
皇帝自然可以耍无赖,毕竟人间权力至高至大,天仙都得买三分薄面,六百万两只是皇权的一次小任性。
那“五五分”的圣旨何时下来,尚属两可。
国库、内库,倘能从1千万两的数额开始分,方从哲估摸会笑醒,每年300万两的祥瑞银注入国库,他方从哲腰板硬的没话说,斗那东林党人会更加有劲。
——
鹤轩察觉房内有“龙”,后知后觉,忙急溜出五味居,急蹿马车,吩咐萧三快行。
马车嘎吱,他躺在车里嘀咕:
“好好的皇帝,怎么会藏在隔间偷听大臣说话?”
“幸亏本座只用气息感知,未用佛家法术,不然指定被皇道龙气反成重伤,不过!五五分账法,万历貌似允了?”
“糟糕,方从哲有300万两银子,他首辅位置更稳了!这东林党特么的定会认为我资敌!”
“如此一来,依照官场行为,必定有东林党的人上疏弹劾我!”
“那方从哲老奸巨猾,就算不拉拢我,也得把我和东林党的裂痕搞大!”
“不对,这是万历的想法!”
“万历这个小心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