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跟着刘秉知的李曦年一路只管低着头,而这些世家子弟都在这里,又不好提醒刘秉知不要唤自己的名字,只盼着待会赵桓新来了认不出自己才好。
听这几人寒暄着,李曦年这才知道方才说话的那位便是宁尚书家的二郎宁疏了,又听耿栾奕一口一个子陌的叫,李曦年心道:子陌子陌,真是人如其名。
今日的刘秉知不同平日般趾高气昂,甚至规规矩矩缄口不言的模样,叫李曦年忍不住又多看了宁疏两眼。
他一定是怕宁疏的,李曦年这样认为。
若不然,他离他那么远做什么?
宁疏似会读心术一般,忽而回头瞥了李曦年一眼,又看向刘秉知。他握着方取来的手炉,目光不自然地闪躲。
有一种自欺欺人,叫做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叫周围所有人都看得出不对劲来的行为。
一行人行至一所独院,院内松柏成林,中间隔一短桥,桥下水流潺潺,倒是正配得上贠公那清雅的名号。
胡府家仆引着入了堂内,李曦年便学着周围几个书童的模样,行至右手第三的几案旁,从书匣取出文房四宝照梳雨教的放置之后,快速研了磨,而后更快速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来了两个掩嘴而笑的小娘子往堂外的一间屋子而去。紧接着便又来了两个人,一个就是李曦年最不想看见的赵桓新,另一个……必然是赵桓新那个远得不能再远的远亲,胡家长子胡文皓了。
她幼时随先生去赵府时不知见过这个胡文皓多少次,三日前韩国公说起这个京兆尹姓胡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是他这个远亲的。
虽然如今胡文皓之父比赵桓新之父做的官大,但胡衡有今日,全是依仗赵桓新的祖父,也就是曾经的昌平郡王。只不过赵桓新的父亲是嫡次子,并未袭爵,连长史这个官儿都是荫来的,能平平稳稳不升不降地做到今日,也算是了不得。
所以说这世事难料,曾经卑微的那一个,如今却成了枝头鸟;而曾经被昌平郡王万分宠爱的独孙,如今却要高风峻节地想要凭借自己考取功名。
想到这里,李曦年不觉摇摇头。先生也说,若是赵桓新再被宠上几年,想必便不是这个心性了。
“诶?你不是那个……”
被指着的李曦年讶然看去,竟忘了赵桓新身边的那个小厮:平子。
“我见过你!”平子往她身前走了几步,摸着后脑勺道:“……在哪见过来着?”
“我看你也面熟呢,是解了宵禁那晚见过的吧?”
李曦年胡乱诌了一句。以她对赵桓新的了解,那夜他绝对出门了。
“是吗?是那晚来着?”
“我觉得是。”
李曦年笑了笑,忽觉周围人异样的眼神。
“你是女子?”一个长相有些阴柔的书童低声问了一句。
“庆安伯身边的?”
“庆安伯果然跟别人不一样,连身边的书童都要用个女的。”
“……不能吗?”李曦年不懂就问。
“当然可以。”
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的人,给了她这个肯定的答案。
李曦年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不过还是得回头应上一声,以免叫司时知道了一顿数落。
“孟郎君。”
“真是在哪儿都能遇见你。”
孟行粲然一笑,边说着边被胡府家仆引了进去。
“这回人齐了。”一书童道。
“是啊,等吧,还有小两个时辰呢。”平子回道。
“孟小郎君一个人来的?”
“还真是!”
“你们不知道?孟小郎君是出了名的独来独往,据说是命里带煞,不想连累下人。”
“胡说!我听说是因为之前那个小厮横死,还没有找到顺心的!”
平子和另外两个书童聊得津津有味,李曦年不想插嘴,也插不进去。
旁边笔直站着的那个书童面无表情地盯着远处,也没有同他们闲聊,李曦年觉得找到了可以共通的盟友。
“你是宁府的人?”
那人点点头。
“你们郎君跟庆安伯很熟吗?”
又点点头。
“有多熟?”
“……从小便认识的,算多熟?”
“噢,那应该是经常走动了。”
李曦年想,一定是自己在国公府待的时间太短,不曾见过宁疏去。
“并没有。”
“……为何?”
“庆安伯惹我们郎君生气,我们郎君很久没有去韩国公府了。”
“生气?”李曦年疑道:“可刚才你们郎君还把风披给了庆安伯呢!”
“那是知道庆安伯要跑,故意的。”
李曦年又不明白了。
“既然惹了你们郎君生气,他跑便跑了,故意那般作何?”
“因为我们郎君生气了。”
怎么又绕回来了?
“……恕我不懂。”
“你们家庆安伯见了我们郎君就跑,我们郎君更生气了。”
“……对不住。”
李曦年放弃理解他们两的“恩怨”,却听得有人在远处喊了这书童的名字,这书童便不紧不慢地走了。
无尤。
李曦年心中念了几遍,好名字。
百无聊赖地听着平子与那二人闲聊,时间过得也不慢,日中时分,刘秉知第一个从堂内出了来。
“走!”
他一手提着书匣,一手拽着李曦年的衣领往外走,李曦年被拽得差点把自己绊倒。
“您拎猫呢啊?我这么重……”
刘秉知没有搭理她,阴着脸只管往前,发觉刘秉知不对劲,李曦年也不敢再开口招烦了。
司时远远的看见刘秉知回来暗暗松了口气,可待刘秉知走近又发觉不对劲,便将欲扶刘秉知上马车的手伸了回来。他看向李曦年,李曦年也是满脸茫然地朝他摇摇头,于是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敢开口。
直到回了国公府,府门前等着的一个家仆上前引刘秉知去见刘仁,刘秉知这才说了一个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