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曦年牵着自己的那匹矮马,租了辆推车与阿乐一起去了西市。
那女人引他们去了自己家,将家里堆成小山的乌肝石尽数搬完之后,接过李曦年递来的铜板。
一数,多了。便又数了一遍。
“这钱……”
“娘子应得的。”
说罢,便牵着马儿,带着那一车乌肝石欲离开,却又回头道:“您明年若是再顺道采了这东西回来,千万给我留下,还是今日的价钱。”
那女人连声应着,喜笑颜开地目送他二人离开。
一路上没说半个字的阿乐终于开口了。
“你给多了?”
“不多。”
“她数了好几遍,那表情明显就是给多了。”
“是她原先贱卖了,若想要长久从她手里买这东西,自然不能现在就占便宜。”
“你倒是阔绰!”
阿乐冷哼一声,再不看李曦年。
李曦年瘪瘪嘴,要不是顾婶儿看阿乐今日得闲,非要叫他来帮自己的忙,自己才不跟他单独出来呢,不过这免费的劳力倒是好用。
明明路过明道坊,李曦年却不往里进,阿乐奇怪地停下又开了口。
“你这是要去哪?”
“噢……忘了,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能行。”
说着,抓过阿乐手里的缰绳。
“你不是要回芦亭?”
“回啊!我送了这东西就回去!”
“去哪送?”
“前面!还有挺远呢,你先走吧。”
“挺远?那你回来的时候不天黑了!”
阿乐几个大步追上,不耐烦地重新把缰绳拽在自己手里,厉声道:“带路!”
既然阿乐非要帮人帮到底,李曦年也不排斥。在她还是自己那具身躯的时候,阿乐从来也是对自己很好的,所以在她的潜意识里,对阿乐还是极为信任。
再过几条巷子便是她租下的宅院了,袁志还在里面,总归不便叫阿乐见到,或者说还不到那个时候。
她特意停在一户陌生人家门前,示意阿乐离开。
“你一个人?顾婶儿交代我帮你的,我给你搬进去。”
阿乐并不听李曦年的话,上前欲敲门,她立刻挡在门前,与阿乐只一拳之隔。
“主人家会帮着我搬的,没事!你先去坊门那儿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
原本阿乐定是不肯的,可李曦年与自己挨得这般近,近到她说话吐字的一呼一吸都清清楚楚地打在自己脖间,阿乐的耳根子瞬时通红。为了掩饰他此刻莫名的尴尬,应也不应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李曦年在原地微愣。
他生气了?
她似乎没说错什么……
他好像是生气了吧?
摇摇头,李曦年还是决定先把东西送进宅里,免得阿乐待会折返回来。
袁志见李曦年拉了一车东西回来,忙叫里头的人出来帮忙,不一会儿便搬空了,只是介于阿乐还在坊门外等自己,便交代了袁志将车还回去,连马都没牵就赶忙跑了。
坊门外的阿乐看见李曦年刚过来就托着膝盖大口喘气,身后也不见马和车,以为她遇见了什么人被欺负了,几步迎了过去,扶起她问道:“怎么了?马呢?有人追你?”
一时说不出话的李曦年喘着粗气拼命摇头,片刻之后才同满脸戒备的阿乐解释。
“不是!我怕你等久了跑过来的,没人追我!车还回去了,那家人借马儿用几日,没事没事!”
放下心的阿乐这才松开李曦年的胳膊,顺带瞪了她一眼。
李曦年心想,果然方才是生气了的,虽然她不明白为何,但阿乐好歹帮了自己半日,总不能让他生着气回去。
“走走走!我知道一家甜汤特别好喝,天还没黑,我请你喝甜汤啊!”
不等阿乐反应,李曦年便显摆着手里的一枚铜板,拽着他往前走了,阿乐只得任由她这般,不过没过多会儿,阿乐便又皱起眉头来。
倒不是发愁什么,而是疑惑。
是自打身前这个阿省来到芦亭之后,各种疑惑混成一团的疑惑。
“咦?这儿明明有个摊铺的,怎么不见了?”
李曦年奇怪着,还问了路过的行人,这才不好意思地回头。
“呵呵……可惜了,他家搬走了,呃……要不去吃碗汤饼吧!”
“你是上京的人?住哪里?家在何坊?”
阿乐绷着脸莫名问了一句。
“……”
“你来芦亭才一个月,可这家摊铺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搬走了。还有,你手里的钱是预备付账吗?”
“……”
“这摊主时常找苏先生帮忙,而苏先生每次来这里都带着阿曦,阿曦和苏先生吃的都不多,所以两碗甜汤,摊主只收一文。”
这是明道坊中有人见苏先生喝甜汤付的钱少,找那摊主理论之后得知的。
“……你是谁?”阿乐沉声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什么人?”
二人就这般站在原地,不同的是,阿乐急迫地蹙眉而视,李曦年却坦然如常,良久,并没有任何答复。
阿乐忽冷冷地嗤笑一声,视线虽仍在李曦年身上,却不觉退后两步。
这等事……怎么可能……
阿曦便是阿曦,死了便是死了。
阿省只是阿省,再像也不是她……
“我等你接着说呢,你又离我这么远干什么?”
李曦年反而往前跟了两步,嬉笑道:“我就知道,你早晚要认出我的。”
只不过轻描淡写几个字,却叫阿乐顿时呆若木鸡。
她刚才……说了什么?
什么叫早晚要认出她的?
阿乐心中越发悸动,脑子里只有李曦年方才说的那句话。
我就知道,你早晚要认出我的……
我就知道,你早晚要认出我的……
认出她……什么?
难道……她……不只是像阿曦吗?
她……是阿曦吗?
她……不会就是阿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