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曦年慢吞吞地往回走,却听巷里传来一段对话。
“听说没?亘陵坊里死了个人!”
“咳!这不常有的事?”
“是个年轻人!病死的!”
“那也用不着这样大惊小怪哇!”
“不是!听说那个人原来是个校尉呢!身强体壮的,在军营里混过几年,功夫了得呢!你就不猜猜是什么病?”
“你说就说呗!我哪猜得准!”
“也不算病!是被人硬生生掐断脖子,断了手脚筋的!”
“这么狠?”
“这还不叫狠!那人被人发现在云香阁后门,当下没死,硬是抬回去折腾了多半月,昨儿才死了的!”
“这……这……青天白日怎么会有这种事儿?不是功夫了得吗?官府就没查?”
“查了!怎么没查!什么也查不到!不了了之了呗!跟上这个事儿,云香阁生意都得冷清几天呢。”
听着这二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李曦年背靠在墙上,一步都走不动了。
云香阁……后门。
多半个月。
她方来上京的那日去过那里。
被掐断脖子……断了手脚筋。
掐断脖子。
难道是……那个要抢十五的人?
不会吧……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应该不是的……
可当日自己离开的时候确实听见些不小的动静。
难道是那个玄衣男子杀了他?
想到这里,李曦年心中渐生恐惧,她纵然再挪不动步子也不敢停留了。
就因为听见了这事儿,她硬是窝在芦亭七日没敢出门。
之后也再打听过,与那日那二人说的出入不大。至少时间地点都对得上,李曦年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当夜巷暗,那个玄衣男子……该是没有看清自己的面容吧?既然那晚没有将她灭口,那现在应该也不会费尽周折地找自己再……那什么吧。
她只得这般宽慰着。
晚饭时,阿乐不知怎的竟奢侈地带了一包点心回来,是街市上最常见的绿豆糕。进门便一人一小块地分了,最后给到李曦年手里,居然剩了三块。
李曦年有些奇怪,这阿乐莫名对自己好了些更叫她不得劲。
“我不吃这个。”
“不吃?不爱吃?”
“不是,是……不敢吃。”
顾婶见阿乐咄咄逼人,非要李曦年接住自己手里的绿豆糕,便笑呵呵地打圆场,从阿乐手里取过塞给李曦年。
“谢谢顾婶儿!”她有些尴尬,道:“可是我真的不吃。”
“怎么会?小孩子最爱吃这个了。”
李曦年呵呵笑了声,顺手把手里的绿豆糕给了小环,道:“那就给小孩子吧,我已经是大人了。”
阿乐没有再说话,将手里的信给了李曦年。
“你的。”
“噢……这么快……”
李曦年谢了声,扭头回屋拆信去了,也并未发觉身后的阿乐面露异样。
十日已过,李曦年纵然心中再觉不安,还是要重新回到那个已经不算做空宅的宅院。
院门紧闭,却听得见里头时不时传来的语笑喧阗。她抬手叩了叩门环,许久不见回应,试探地推了推,门开了。
临儿骑着一根长竹,呆呆地昂头看着李曦年,见对方一笑,便立刻跑了回去,边跑边大声道:“有人来了!有人来了!是那个姐姐来了!”
“就说听见有动静,你非不信!”
“嘿嘿!这不没你们耳朵好使嘛!”
袁志的声音传来,李曦年往里走了没几步,便见他迎了出来。
嗯……满脸笑意。
李曦年从袁志脸上看出了结果。
“秦师傅呢?”
“在里屋。”
袁志边指着边带着李曦年过去,那些人见她来了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李曦年微愣,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地放慢脚步。
“怎么了?”
“……”
“她还没说叫我们留下呢,你们就怕成这样。”
还是青引开的口。
李曦年顿时了然,招呼大家继续做手边的事,朝青引看了一眼浅笑一声进了里屋。
秦奉正在几案前专心致志地打磨着什么,他手中的东西太小,李曦年看不清楚,便问了出声。
“您这是?”
秦奉这才抬头,似乎方知道屋里进了人。
“我手上有几块金丝楠木,就是太细做不了别的,我试试做几个比斗出来,以后有了好的笔杆就配上一支。你刚来?”
“嗯,刚来。这不是说好的十日吗……我来看看。”
“你看见他们做出来的东西了?”
“没有。我不懂,看了也是白看,所以先来问您么,您说行就行,您说不行就不行。”
秦奉摇头苦笑。
“不行?”
李曦年皱了皱眉。
“我是在想,你是怎么想到雇他们来弄这个的。”秦奉道:“制笔是个精细活儿,却也赚不了什么大钱,一个好的手艺人手下的成品,往往比上好的材料还要珍贵,你要培养他们成为一个手艺人,还差得太远。”
“您的意思是,这事儿不成了?”
秦奉又摇了摇头,看向门外那些不曾停下来的双手。
“不,他们比我想的要好。学得很快,也很仔细。或许是迫切地想要留下来,想要拥有一个长久可以避风挡雨的地方,又或许是……你给予了他们别人不曾给予的信任。他们,不想让你失望吧。”
李曦年动容一笑。
“不知秦师傅您,是否也愿意同我一般,给予他们别人不曾给予的更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