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探地看向李曦年,等待李曦年给一个回应,可对方皱着眉头抓着脑袋一字不语,当真是难斗极了。
装糊涂?哼!
“坊主也不必这般难舍,我会以两百亩永业田和五间东市的铺面作为答谢。”
两百五?
李曦年这句听懂了,她终于开了这场“交涉”的第一次口。
“还不知娘子芳名。”
“裘明月。”
裘九郎的女儿……
李曦年似乎猜到了一些,问:“裘娘子今日来找我,令尊可知晓?”
“自然不知。”裘明月也不绷着了,道:“说来也不怕坊主笑话,我阿耶同我阿娘大吵了一架,誓要把你接回家中,如今已被我阿娘关在柴房好几日了。不过我们家的生意我阿娘自有几分涉猎,加上我阿兄能干,倒也不曾耽误。”
这话明显有夸耀的意味,也是说给李曦年听,告诉她在裘家当家做主之人随时可以换一个。可裘明月的话说的虽然多,却并不能叫她明白。
“你阿娘若不同意,为何又不亲自来找我,而是托了你来呢?”
“休要胡说啊!”
一句本该疾言厉色的话,从裘明月嘴里出来却似撒娇一般可人。
“我阿娘并不知道我来。其实……我也是偷听到他们吵架才知道这回事的,我阿娘说啦,如果不想看到裘家横生变故,就绝对不能把你接回来。否则就要与我阿耶和离,带着我和我阿兄回乡下去,再也不回来。”
“……横生变故?”
“对!总之,你不能嫁给我阿耶!”
裘明月这句威胁的话说出来,差点叫李曦年一口唾沫噎着自己。
“你想多了……”李曦年扶额道:“不止你想多了,你阿娘也想多了。我与你阿耶不是你们想的那般。”
不对。
裘明月既然是偷听到的,想必不敢同她父母去证实,所以她阿娘未必就是这般想的,或许只是裘明月误解了。
“怎么不是?”裘明月满脸不信,甚起了身俯视李曦年,噘嘴道:“我亲耳听到我阿耶说的,他亏欠你的,一定要用这一辈去还,你说你们什么关系?”
她心里想的必然是:我阿耶这般有钱,能亏欠你什么?
“还有!我阿娘可说啦!若想要别人不知道你的过去,最好的法子便是与过去相关的人离得远些。所以你尽量走得越远越好,最好离开上京,再不济……至少也躲躲这阵儿,等着我阿娘心情好了吧?不然我阿耶受罪,你也没什么好处啊。”
“是没什么好处……”李曦年道。
但也没什么坏处。
李曦年怅然叹息,亏欠?她永远不会认为裘九郎有什么亏欠自己的地方,也不会认为他有照顾自己的义务。因为当初种种皆是他阿耶自己的选择,最后的结果也自然要自己来承担。虽然那时她还年幼,但这些道理还是懂的。
“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了。但恕我直言,我不会离开上京的,因为这里有我要等的人,但也绝不是你阿耶。你阿耶于我有恩,若因此造成任何人的误解也并非我本意,如有可能,我愿去府上解释清楚。”
虽然她的阿娘究竟是如何想的,李曦年并不知晓。但直面解决问题,往往比谨慎猜测来的要快得多。
裘明月愣了愣,似乎觉得与自己来时所想的解决方式稍有区别,不,是区别很大。
“你不是……”
“不是。”
“真的不是?”
“不是。”李曦年直接打断道:“姑娘以自己听到的话胡乱拼凑而成的一个猜测,实在是侮辱了你的阿耶,也顺带轻视了我。”
听了李曦年这般义正辞严、理直气壮的话,裘明月眨巴着眼睛想了想,似乎……自己也并没有听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她忽然有些窘迫。如此一来,若自己当真误会了什么,错怪了这个阿省,岂不是丢人现眼、可笑至极?
“你不能去!”裘明月轻咳了一声,负手忸怩道:“容我到底查清楚了再说。若是……若是……若是真的冤枉了你,我一定好好给你赔罪。可若是你现去了我家,若真是我多想了,那……我阿耶和阿娘一定会狠狠责骂我的,说不定还会动手呢!”
裘明月边说边比划着,看在李曦年眼里却是十分可爱,她不觉笑出声来。
“姑娘慢慢查清楚,还我一个‘清白’便是。在这期间,无论对任何人,我一定缄口不提。”
送走裘明月,李曦年却皱了眉。
什么叫横生变故?
虽然裘明月的话当不得真,但那句横生变故,实在叫李曦年不安心。
这莫名奇妙的感觉持续了几日后,李曦年终于真的开始不安了。
昌德坊那边正在修葺的宅子忽然迎来一群乞人。说是一群当真不为过,虽然李曦年没有见到当时的场面,但从袁志火急火燎地通知了她,她又骑着十五火急火燎地赶来之后的亲眼所见,确实……若不是一群人,怎的推得倒这么高这么厚的墙。
旁边站着的几个泥瓦匠皆面面相觑、手足无措。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也是头一回见,可乞人人多势众,他们实在拦不住,所以现下他们担心的不是被李曦年责骂,而是没有工钱。
领头的一个泥瓦匠在余下几人的撺掇下还是走到了一脸发懵的李曦年面前。
“这个……”
“无事。”
他方开了口,李曦年便扭头安慰。
“无事……”她说着,这话却更像在安慰自己,“您看这情况,想必有些东西不能用了,先挑拣出来,收拾利索,工钱照付。有劳各位了。”
交待了事,李曦年直直地站在原地,也不知等了多久才等回去报官的袁志。
见袁志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地走来,李曦年不用问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乞人无籍,本就难寻,更何况是近三十人。不论是她曾经得罪过的里正,还是昌德坊的坊正,都不会花费人力去找寻,更别提府衙了。而且,即便真的找到了,他们又有什么能力赔偿她的损失?
寻衅滋事有大有小,在李曦年身上,墙倒众人推和众人推倒墙都是芝麻大的小事。
她猜测,他们大都应该是自己之前拒绝收留的那些人,也仅仅认为这是他们的心有不甘的报复。
“那现在怎么办?”
袁志怯怯地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