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抬棺城下(2 / 2)

暴鸢惊慌道:“顶住,顶住!给我顶住!给我顶住啊……”

“上将军来了,都给我顶住!”暴鸢身旁的韩兵齐喝。

“可曾通报公仲将军?”暴鸢又问。

“上将军请看——”一韩兵指着东南方,只见烟炎张天、雾锁烟迷,将半个天空都染得昏黑。

暴鸢方才放心了些,大喝一声:“好!随我上楼!”

宜阳城升起的狼烟,袅袅绕绕,隔数十里已然清楚可见。在宜阳城外东北五十里外是灵山,乃楚国柱国景翠屯兵之所,所驻之兵二十万;东南二十里外的桑林,乃是韩国上将军公仲侈屯兵之处,十万韩军驻扎于此。

“柱国,宜阳危急,我等请战!”楚将景宣抱拳道。

楚国主将景翠嘬了一口香茗,缓缓道:“不急。”

“不急?”景宣急道:“如若宜阳城破了,咱就来不及了。”

“就等它城破。”景翠淡淡道。

“甚?柱国何出此言?”景宣不解道。

这要从十日之前说起。

那日,东周客卿赵累收到了一封来自秦国右相府的信。赵累本是樗里疾门客,后经樗里疾举荐,这才入周谋事。樗里疾在信中说,宜阳之战,秦国非胜不可,请务必说服周室,并设计劝阻楚军。

入宫面君,赵累与东周公姬根说,宜阳城破不足为虑。君上当忧者,唯景翠尔。

姬根将信将疑。

赵累又说,宜阳必为秦破。但三周要说服秦国不战,几乎不可能,故,以当下情势,楚军的一举一动,才关乎三周之生死。如若景翠临阵生变,掉过头来攻打东周,东周危矣!

这番话,着实吓了姬根一跳。他万般担忧,却总是担忧秦国虎狼,却不想那楚人也正在其榻下安睡!姬根当即决定,让赵累出使楚营。

见了景翠,赵累开门见山,直陈宜阳必破。然后问景翠:“公欲如何?”

景翠道:“攻秦助韩。”

“何时攻之?”赵累又问。

攻是不容置疑的,但何时攻,却是最值得考量。就在景翠犹豫之际,赵累长驱直入道:“将军之尊,无以复加。将军爵为执圭,官至柱国,乃楚国最高武将。即便是打赢了这一仗,归国后,楚王也无法、亦不能提拔将军。”

“正是。”景翠答。

“但将军想过没有,如果此役败了呢?”赵累问。

“尚未细想。”景翠答。

“此番将军是与秦为战。依秦人性情,不战则已,若战必克。将军若是战败,必死无疑。”赵累道。

景翠心底一凉,遂抱拳施礼道:“汝若鄙人,该当如何?”

“战是必战。然将军可在宜阳破城之后,方才进军。”赵累道。

景翠恍然大悟。

如今,景翠是听了赵累的话,才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景宣不解道:“这又是为何?”

景翠笑道:“宜阳破城之后,最心忧者是谁?”

“韩人……不,城都破了,担忧又有甚用?”景宣道:“担忧的是秦人。”

“小子好机敏!”景翠笑道:“宜阳城破后,秦人必怕我等趁火打劫,来一出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好戏。所以,本将军等城破后才发兵,秦人必必厚礼于在下,以使在下不战;而韩人必当感念在下鼎力相助,亦厚礼于在下;而三周,也必当感念在下的存社稷江山之德。”

“一石三鸟,此计甚妙!”景宣道。

景缺斟了一壶酒,道:“所以,我等还是坐享其成罢了。”

就在此时,桑林中的公仲侈见狼烟,大喝道:“十万火急,驰援宜阳!”

征尘四起。

十万韩军如潮水一般,向山下奔涌而出,顿时滚滚盔明,层层甲亮。长戈短剑,飞云掣电,度雾穿云,好不威猛。

“吁……”

忽然,从桑林北面也杀出一队执黑色大纛的人马。

公仲侈赶紧勒紧马,大喝一声:“不好,有秦军!”

冲在最前头的,正是秦军右将军向寿。

“进击!截住韩军去路!”向寿大喝道。

旋即,秦军纷纷策马露刃,猛扑过来。两军相接,顿时杀作一团。风云叱咤,马嘶鼓鸣,沸腾之声盈耳。

但见那向寿,手持银枪,挥斥左右,仿入无人之境。长矛一挑,便有一敌军下马;银枪一刺,便又一敌军倒地。如是奔走呼号,一盏茶功夫,就杀了近十个来回,韩军被斩于马下者有七八,竟在千军万马中,生生的杀出了一片方圆十丈的开阔地,竟无一韩军靠近。

“命弓箭手,射杀此人。尔等,随我前去,会他一会。”公仲侈将长矛放平,俯下身来,作冲锋状。他身下的那匹马,被大队马匹的洪流一冲,驮起他拼命飞跑起来,在桑林这片绿色的背景上,连马带人,仿佛波浪一般起伏着。

“杀!”公仲侈喝道。

旋即,一众韩军,在箭雨的掩护下,霍霍如旋风一般,卷了进去。

公仲侈枪法了得,或圈,或拦,或拿,或扑,舞起一朵朵枪花,虚实有度、奇正有据,其进也锐,其退也速。不动则如山峙于前,若动则如雷霆万千。

相比之下,与之对战的向寿却没有这许多套路,甚至于其章法都不甚娴熟。在大多时候,向寿都是闪躲、回避,而一旦看准机会,便抡起长矛拍将过来,公仲侈横枪一挡,才知这力道足有千钧,只听“嗡”的一声,整条枪都震荡起来,弹出三尺外。夹着枪柄的肋部一阵生疼,手掌也渗出了汗,仿佛涂了层黏液一般。

公仲侈连忙撤枪回防,一连挑起百多枪花,将自己包裹起来……公仲侈明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招式都是多余的。

“哈哈哈,赫赫威名的公仲将军也不过如此!”向寿大笑道。说罢,向寿勒马转身,意欲出走。

公仲侈刚被奚落完,憋着一肚子气。见向寿要走,也大喝一声:“秦将莫逃!”

一打马,公仲侈便追了过去。

忽然,一阵冷风从后脑袭来,公仲侈下意识地往前一扑,将脑袋趴在到马脖子上,刺鼻的马汗味,径直便往他鼻里钻。

公仲侈一扭头,但见另一员秦将已经杀到,他的那杆鲜血淋淋的长矛,此时正悬在公仲侈头上半尺处。

“此处就交给乌兄了。”向寿道。

原来,这员秦将,正是赫赫有名的大力士乌获。半年前,秦王嬴荡一时兴起,搞了一个天下扛鼎大赛。天下大力士皆入咸阳,齐人孟贲、秦人乌获、任鄙分别前三,且都被嬴荡封了爵,拜了将。但毕竟是沙场新秀,公仲侈不知其根底也情有可原。

就在乌获和公仲侈纠缠时,孟贲、任鄙领着大队人马,已浩浩荡荡朝宜阳奔去。

此时,攻城大战已足足打了一个时辰。高阔坚韧的宜阳城门,竟被秦军的血肉之躯撼得摇摇欲坠。

孟贲身长九尺,其马也比寻常战马高出一个头来。只见他挥舞着长矛,声如惊雷,大喝一声:“甘丞相,孟贲、任鄙来也!”

甘茂不禁大喜,扭头喝道:“大秦虎将,速来助我!”

原来,秦王嬴荡在收到甘茂帛书后,便依樗里疾之计,兵分两路,策应甘茂。一则伐交,游说楚王,买通景翠,让其作壁上观;二则命大力士孟贲、任鄙、乌获领兵,驰援宜阳。

两路秦军一汇合,甘茂便道:“多谢王上怜悯。不知将军此番领兵几何?”

任鄙道:“足足五万。”

“五万?与我部相当也!”甘茂喜道。

“此处乃四万,其余一万,此时正在灵山,与公仲侈部厮杀。”任鄙道。

“也好。截住公仲侈,我等攻城便无后顾之忧。”甘茂道:“只是这一万对十万,怕是支撑不了多久吧?”

“左相放心,乌获将军骁勇无匹,阻拦一两个时辰,总是行的。”孟贲道。

甘茂道:“两位将军智勇无双,老夫钦佩!只是这宜阳实在坚固,久攻不下啊。”

“无妨。待我二人杀将过去。”孟贲说罢,抡起长鞭,便往马尻上猛抽,那大马昂头一啸,如电一般冲向前去。

任鄙向后使了一个眼色,喝道:“取我断水箭来。”

旋即,四个卒子扛来一副巨弓,至任鄙马前。任鄙抽出一根两丈箭矢,侧身弯弓,大喝一声:“去也。”

只见那巨箭,仿似闪电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亮光,嗖地飞向城楼。

一阵音爆向城楼传来,且越来越急,越来越刺耳,旋即一阵冷风铺面刺来,暴鸢暗叫一声“不好”,下意识的猛一低头……不偏不倚,那枚巨箭呼啸而来,斩断暴鸢头盔上的红缨,直插在城楼上。

“护我,护我!”暴鸢吓得双手抱头,猛的跌坐下去,竟将身下的石板竟震出一道裂缝来。

城头大乱。

韩兵齐齐后退了两步,惊呼:“保护将军,保护将军啊……”

孟贲打马飞驰,已至楼下。但见他纵身跃起,跳到马下,大跨步走向冲车,拎起车后一个兵士往后一扔,喝道“我来”。众人齐齐用力,“一,二,三,杀!”

“轰”的一声闷响,城门竟被撞出一个三尺大坑,木屑、红漆如雨落下。

孟贲大手一挥,掸落脸上的木屑红漆,淬了一口,喝道:“一,二,三,杀!”

“轰”!原来那个三尺大坑,被撞成了三尺大洞。

“再来!”孟贲又喝道:“一,二,三,杀!”

第三次,“哐当”一声巨响,宜阳城门竟从门框上掉落下来……城门洞开。

甘茂双膝跪地,朝天猛吼了句:“宜阳,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