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章 海天茫茫(2 / 2)

接着又轻轻笑道:“这个老万头,口风倒是紧得很!居然连我也不说一声……”

原来,那日范蝶致混上船来,为了避开沈霞裳,就躲在那货舱中,直到船开离岸,一天之后,她才从货舱中出来,这样,沈霞裳便不会硬将自己赶下船了。

她出来后便去找到老万头,报出师父神尼的名号,那老万头与慧明神尼本是故人,范蝶致这么一说,老万头才同意收下她。

范蝶致道:“你不是很聪明的么?让你猜猜,我和老万头说什么了?”

沈霞裳思索了一下道:“难道是提起了你师父慧明神尼了么?”

范蝶致嘻嘻笑道:“果然是个大聪明,一下便蒙对了!”

第三日午饭后,船开始转向朝东南驶去。沈、范两人饭后无事便一同蹓到甲板上,向前看去时,就见海天空阔,白翻碧涌,一望无际,沈霞裳叹道:“我在五湖上就已经觉得天地够开阔的了,现在再看这里,我难道不是一个现代的‘河伯’么?”

范蝶致明白沈霞裳的意思是庄子“秋水”篇中说的寓言故事,说的是,河伯在秋水大涨时到海神的面前炫耀的故事,这是自嘲自己见识鄙陋。

范蝶致笑着吟道:“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不见大海焉知我等之轻微渺小?”

二人正在吟诵名家名篇,发思古之幽情,这时,沈霞裳无意中一回头,发现在船的后面,天水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虽然离得远,看上去有点模糊,但似乎便是一艘船。

本来海上出现有船也是寻常的事,但是第二天和第三天那老万头也来对沈霞裳道那只船的事,他对此也有些迷惘难解,因为那看上去象是一直在跟着他们的这只船,离他们不远也不近,就这样若即若离地跟在他们这只船后面,根本弄不明白那只船究竟想要干什么!

沈霞裳曾经问老万头道:“该不会是海盗吧?”

老万头也面色凝重,不无担心地道:“我最近几年很少跑这一段了,要不是要了你的‘辟尘珠’,也不会答应送你这一趟。之前也曾听说过,这里是曾有过海盗出没,我们这次船上载了不少的好东西,难保那些海盗能不觊觎!”

沈霞裳道:“若真的是那些海盗,怎么办?”

老万头摇摇头,但立刻又道:“就是真的是海盗,我们也不用怕,毕竟我们还有那些士兵在呢!”

沈霞裳道:“那我们也要提高警惕,让看守放哨的士兵多警醒些,说不定他们在某些地方已经做好了埋伏,正等着我们入毂呢!”

此后多日,竟然并未见有什么异常,但越是这般,沈霞裳反而越是觉得不对劲,心里越是没有底,不知这些人到底在打什么样的主意,也不知到底设计了什么样歹毒的计策在等着自己这些人!

不知不觉到了第十日,沈程二人已经乘此船在海上航行了九天,还好,一直以天气晴好为主,如果都象这样的天气,估计再有个五天就差不多能到地方了。

这天中午,刚下过一番雷雨,夹杂着不小的一阵风,将船箥的很厉害。

范蝶致觉得有些不舒服,便在饭后到舱房里独自午睡去了。

沈霞裳饭后觉得甲板上雨后空气清新,虽然还是有一股子海水的腥味,比起雨前好得太多了,故此就一直在甲板上蹓跶。

不知过了多一会,忽抬头,见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了山的影子,这时恰好老万头也走上了甲板,沈霞裳忙问道:“那里是个什么所在,看上去倒象是一座座的山似的,而且有高有低,如人手指一般。”

老万头道:“那里叫作徐厓子,都是一些坚硬的石骨和珊瑚礁形成的。”

沈霞裳点点头,老万头忽然用手向后方一指道:“那只船还是那个样子,一直咬住我们不放,不知到底有什么古怪?”一边刚说完,一边忽然直起腰来,指着那艘船的方向破口大骂起来:“这些直娘贼,要打便打,要杀便杀,那就放马过来,让咱们干脆来个痛快!却这般地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做什么缩头乌龟!”

沈霞裳本来心里也是担心,不知这艘船究竟是什么来路,却这样始终不即不离地跟着自己,直接的感觉就是是敌非友,但却还要安慰那老万头道:“不管他们是谁,想要干什么,我们当前既然与他们敌友不分,便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过了徐厓子,此时并无一点风色,一眼望去,天水浑然一色,难分彼此,舟行波上稳稳如履平地。

忽然不知哪里飞来无数的白色海鸟,绕着船飞来飞去,不知在这四处是水的地方,它们都是从何而来。

其实这个是有来由的,但不知起自何时而已。

极有可能是,早先有人在航海的时候于无聊之际,也如同今天这般,偶而遇上一孃海鸟,便将一些吃食撒到海上,引得海鸟自海水中捞取而食,自己图着看个热闹,以打发无聊的海上时光。

长期地反复如此,便形成了条件反射,于是后来这些海鸟一旦见到海上有船,便不由自主地要去围着航行的船绕飞几圈,去碰碰运气。

果然,船上不知是谁又向海面上撒了许多谷物和吃剩的饭菜,就见那些海鸟立即争先恐后地俯冲到海面去啄食,场面一时好不壮观。

大船继续向前行驶,随着无人再行抛撒食物,那群白色的海鸟便又成群结队哄然地向远方飞走了。

沈霞裳手抚船舷,望着即将消失在天边的海鸟正自出神,忽然觉得大船好象晃了两晃,急忙向海水里看去,沈霞裳赫然发现船边的水中有两条巨大的鱼脊露出在水面。

刚才的两晃,想必就是那两条鱼中的其中一条贴着船底游走的缘故。

沈霞掌抚着船舷仔细地看着那两条大鱼,只见二条鱼的头与尾部都还没在水中,只能看到那鱼的脊背黑里泛着碧色,圆滚滚的便如一个十余围的黑色的木头相仿,若论长度,每一条都比这条船短不了多少。

沈霞裳听人说过海里有一种大鱼叫作鲸鲵,古书上道雄为鲸,雌为鲵。庄子中道:北溟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有人考证,这个鲲的前身就是这海里的鲸鲵。

总以为是传说,不会真的有这么大的鱼,谁成想今天果然见到了,造物之神奇,正乃可畏可怖!

沈霞裳正在感慨不已,突听身后有人道:“你在想着什么呢!”

沈霞裳一听就知道是范蝶致来了,忙回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笑道:“你睡醒了?”

范蝶致道:“真是无聊啊!要是这般地在海上走个三月两月的,人还不疯了?”唉,地叹了一口气,不待沈霞裳说话便又接道:“你看这大海茫茫,天地就象一团混沌似的,我们现在连身在何处都不知道,你说,要是有人把我们给卖了,不知道会不会让我们帮他数钱?”

沈霞裳笑道:“你这么漂亮,就是海龙王买了你,也不会亏待你的!”

范蝶致的母亲乃是有名的美人,天香国色,容颜足以颠倒众生,范蝶致不仅完全继承了母亲的容貌,而且她还继承了父亲的白肤色,所以她的皮肤比她的母亲还要白,还要嫩,是认识她的人都公认的美女。

现在范蝶致虽然稍微地易了容,皮肤故意地涂黑了不少,虽然看上去皮肤是比原来黑了不少,已经接近了村姑村妇的那种黑铜一般的肤色了,但她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上去依然灵气十足,并未因肤色的变化而掩去多少光芒。

听到沈霞裳夸自己漂亮,范蝶致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任是脸庞黝黑,此时也是更增明艳。

自己本就天生丽质,不要说是男子,便是许多自认为是一等一的美人,在看到她的容颜之后也会不由自主地露出艳羡的目光,但她却浑然不知自己的美丽,总以为人家那样,只不过是出于礼貌,或者是出于尊敬的礼节才说出那样的话而已,却不知,能让一个女人承认另一个女人漂亮,那得要有多么大的优势才行呀!

不知什么原因,此时听到沈霞裳的夸赞,范蝶致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羞怯,便走到沈霞裳身旁的船舷边,用手摩挲着那上面栏杆。

但见她伸出的双手虽然虽也涂成了淡褐色,此时一伸手却微微露出手腕后一截莹玉一般的手臂,沈霞裳一见,不由得瞟了一眼,随即便是一呆。

那范蝶致本就天真烂漫,此时浑然未觉沈霞裳的表情变化,只听得她幽幽叹道:“我现在才是丑死了呢,莫说是海龙王,也不要说龟丞相、蟹将军他们,便是那巡海夜叉也不会看上我的!”

一个女孩子能够进行这种毁容级别的易容,要是心中没有“信仰”,那是不可想象的。而这个女孩子现在的心中的信仰无疑便是为自己的兄弟复仇,了却父亲的心愿。

可见这女孩子确实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看来就是追到天边,也要将那冯雅雨给薅回来的。

沈霞裳转过身来,倚在楼船顶上的栏杆上笑道:“那样的话,等到他们看到你真正的模样岂不要悔死?”

二人正在说笑,范蝶致一抬头,脸上微露诧异的神色,忽然指着沈霞裳的身后道:“呀,我们是不是快要到地方了?”

沈霞裳听她一说,忙忙转过脸去,便见在远处的海天交际的地方的云端里露出了一座宫殿的飞檐,渐渐地便似又出现朦朦胧胧街道,但有些模模糊糊,看得不太清楚。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此时旁边已经有人大声欢呼道:“大家快来看呀!海市蜃楼!海市蜃楼!-----”一边喊着一边跑进船舱,招呼别人一块出来看热闹。

范蝶致一听,猛地一呆,随即欢呼一声,一把抱住了沈霞裳,整个人都快吊在了沈霞裳的脖子上了,激动得语无伦次道:“啊,快,快看,那个,那个----”

满脸通红地喊了半天始道:“海市蜃楼,我看到海市蜃楼啦!”

因为沈霞裳的个子比起她高出不少,范蝶致一边喊一边干脆将身体全部吊在沈霞裳的身上,不断地扭来扭去,看那样子已经激动得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

沈霞裳见范蝶致天真烂漫,心中毫无芥蒂,象个小孩子一般,便微笑着收起心神,也开始仔细地看起那所谓的海市蜃楼来。

沈霞裳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海市蜃楼,以前只是听人说过,在海上或沙漠里,有时早晨,有时傍晚,时不时都会出现海市蜃楼,之前只是听说,不成想自己竟然有机会亲眼见到,也兴奋得象个孩子。

此时,那悬浮在云端的宫殿和街道仿佛越来越近,看得也是越发清晰,竟似可以看到在那街道上面不断地有人来来往往,宫殿、房屋、车辆,应有尽有。

此时船的甲板上是已经摩肩擦踵,人满为患,大家纷纷指着空中那座繁华的都市,不停地议论到底是蓬壶神山,还是三天仙境,彼此争论不休!

持续了大概一顿饭的工夫,那些虚幻的城市才渐渐消失。

当天傍晚时,沈霞裳发现,那天的落日掩蔽在一团黑色的,象是一个个水母似的云团之中,仿佛一个刚换了湿碳的炉火,只能透过碳的缝隙才能看到里面的红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