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下半夜,天气陡变!
风起不久,一天的星星便不知什么时候都躲得不见了踪影。
一阵墨黑的云层慢慢地掩过,没过多久,就是一阵暴雨倾泻而下,雷鸣闪电夹杂着狂风,呜呜的呼啸声振耳欲聋。
由于晚上害怕遇上礁石,那时又没有什么回声定位之类的科学设施,所以,行在途中时,晚上都是泊定不行,大船就地下锚,桅杆上的帆也早已降下。
此时大雨真如瓢泼盆倾,大雨打在甲板上发出的噼啪声,象极了不断向甲板上倾倒水的声音;风卷海浪撞击船的砰砰声,直如打雷一般,更何况外面还真的在打着雷,这两处声音让人听起来真假莫辨。
见风浪愈来愈大,老万头早已命人将船上的所有锚,甚至那只重达千斤的看家锚和船首的那只五百斤的大锚,全部都下了下去,但还是不能阻止这艘船在狂风暴雨中似一枚泥丸或一片树叶一般不停地跳掷摆箥着。
老万头见所有的锚都已经下到海里去,剩下的就只有听天由命这一招了,便干脆喝得酩酊大醉,两脚早已踏进黑甜乡去了!
刚才起雨时,范蝶致看到天色阴沉可怕,便来找沈霞裳,结果一到沈霞裳这之后,雨就开始下得更大了,眼看着不能再走了。
由于船为风浪所吹,摆箥不止,桌子旁边已经难以坐稳,两人便都坐到了床上,因为那床的两头安装有木扶手,两人一人一头,各人握住一根扶手不放,就这样默默地坐着,因为对面说话也不一定能听到。
就听外面雷声轰鸣,海涛翻滚,尤其是那海浪击打在船上发出的轰鸣声沛然直击心魄,令人心惊胆颤。
随着雨势越来越大,仿佛天上的银河已经崩塌一般,二人都隐隐有种感觉,这个世界也许在片刻之后就将毁灭!
二人此时虽坐在床上面,身体却不停地随着船身的起伏转侧,上下左右地颠簸,如果不是抓住床头横木,其力道足以将两人抛起在空中。
范蝶致初时坐在床的另一头,手正死死地抓住床头的横木,沈霞裳这时听她一言不发,知道她的心里紧张,便伸出自己的左手拉了下范蝶致的衣袖,意思是让她抓住自己的手坐过来。
程蝶致默默地抓住沈霞裳的手,沈霞裳轻轻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再以手臂揽住她的双肩,几乎将她的整个人拥在怀中。
其实范蝶致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这时能躲在沈霞裳的臂弯甚至怀里,那真是求之不得,这一坐过来,心里顿时觉得有了依靠,已不似刚才那样害怕了。
房间中点的牛油蜡烛的灯笼,早在刚才雨大风紧时便已熄灭,此时舱中已是一片漆黑,四下虽然声音嘈杂,但沈霞裳依然能听到程蝶致急促的呼吸声和隔着衣服也能感到的砰、砰的心跳。
知道她心里害怕,不由得自程蝶致的肩上伸出自己的左手握住了她的左手,意思是让她别怕,有我呢!
其实,沈霞裳也是第一次经历,心中亦颇惊惶。自出道以来,虽然经历的凶险也已经不少,但都不足以与这次相比,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无助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在这时,室外一道白光闪过,还没反映过来,半空中便是一个沉雷炸开,震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雷声未绝,仿佛还在耳边嗡嗡回荡,二人对面的木门板“砰”地一声霍然迸裂,接着便听到“嗤嗤”之声不绝,一大蓬暗器已经向着二人的身上袭来。
这个时候还能有谁?沈霞裳心里一边疑惑不已,一边却临危不乱,就见他一把揽住程蝶致的纤腰,两人身形向左后疾缩,沈霞裳的后背几乎靠倚在了板壁上,右手却早已抓起床上的被子卷了出去,将木屑与暗器一并裹在了被子里。
恰恰就在这时,就在自己后背似沾未沾到背后的舱板时,只听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只见木屑、木片、木渣一齐飞扬,背后的舱板已被人击穿,一只醋钵一般的拳头穿过隔着的舱板直捣向沈霞裳的后背。
原来这个房间外就是甲板,自己这个房间的隔壁也是一个小房间。舱外一人与隔壁中人一前一后相互配合,一人在前以暗器吸引目标的注意力,另一人便在背后突然施以袭击,所以,这隔着舱板打过来的一拳才是致命的杀着。
这两人都清楚对手的身手,尤其是沈霞裳的身手,知道普通的偷袭根本无用,所以才趁此时此刻有天风海雨作掩护对沈、范二人下手。
如果说刚才以被子裹卷破去暗器是临危不乱,那么在当前的情况下就要靠沈霞裳的超常反应了。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就见沈霞裳左手依然揽着程蝶致的纤腰不放,身形却陡地向左边的倒撞过去,只听得卡拉一声,已经以后背撞断了床头的扶手,那扶手前本来还放着一个木柜,这时也已经被撞碎,堪堪避过身后那捣过来的一拳。
那自舱外捣进来的一拳,刚好擦过沈霞裳的胳膊,稍微慢一点点,沈霞裳的这条右臂说不定就要废了!
沈范两人刚避开那石破天惊的一拳,方才靠着舱壁站定,已有两人一自前,一自后分别跃入房间中来。
这时空中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沈霞裳一眼看到那二人中,一人手中握着鲁阳戈,正是赤蝎帮帮主沙千斗,刚才的那一拳便是他打的;另一人头顶道冠,身上羽衣蹁跹,手拿一柄拂麈,赫然便是百毒道人,刚才的暗器就是他在前面施放的,就是为了转移沈霞裳注意力,好让沙千斗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后面搞偷袭。
其实二人主要是想对沈霞裳下手,他们知道,只要能将沈霞裳干掉,那个小姑娘根本就不足为虑!要不是沈霞裳的反应够快,说不定他和范蝶致已经遭了两人的毒手!
此时风浪愈来愈大,雨势不减反增,呼呼而下的雨水与滔滔海浪击打在船上发出的巨响如炮声隆隆,震人心魄。人在船上若是不扶点什么,根本就站不稳,而且随时有被抛来抛去撞坏身体的危险,甚至抛入海里都根本不算什么稀罕的事。
沈霞裳借着闪电的微光,见沙千斗与百毒道人二人在电光下斑驳而又狰狞的面容,仿佛是两只来自地狱的恶鬼,又似两只欲择人而噬的野兽。
这时就听沙千斗阴沉沉地道:“沈大侠,别来无恙啊!”
百毒道人也冷冷道:“沈霞裳,我们又见面了!”
沈霞裳哼哼两声道:“我说是谁呢?原来一直跟着我们的那只船,就是你们的!”
沙千斗嘿嘿笑道:“正是不错!”
百毒道人也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但又不屑于承认的态度。
沈霞裳道:“你们是如何知道我们行踪的?”
沙千斗道:“这个你现在不必问我,将来你也许会知道的!我实话告诉你吧,俗话说的好:冤有头,债有主!我今天与道长来,各人有各人的目的,这个想必你心里也清楚!”
沈霞裳哼了一声道:“我与你有何恩怨?”
这时,便听百毒道人森然道:“沙帮主与你倒没什么恩怨,与你有恩怨的是你家道爷,今天来这里不为别的,只为断指之恨!”
朦胧中,只见沙千斗以手中的鲁阳戈一指范蝶致道:“别以为你易容改装我便不认得你了,你就是范蝶致吧?”
范蝶致道:“是又如何?”
沙千斗嘶哑着声音道:“沈大侠,你只须将这个丫头交于我,我只消为儿子报了仇,便不管你的其他事!”
范蝶致怒道:“你放屁,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
沈霞裳诧异道:“你说什么?你是说范姑娘杀了你的儿子?”
范蝶致也鄙夷地道:“谁愿意去杀你的儿子?没的还脏了你家姑娘的手!”
沙千斗道:“哼哼,装的还挺象,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我就让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说完便自怀中掏了一样物事出来,舱中虽然漆黑一片,但不时有闪电照进来,更何况这个房间并不大。此时沙千斗与百毒道人并肩而立,相距沈、范二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所以两人还是能够看清他手中拿的原来是一支金钗。
范蝶致一见沙千斗手上的东西,不禁失声道:“它怎么到了你的手里?”
沙千斗晃了晃手中的金钗道:“你能说这支金钗不是你的?”
范蝶致道:“它怎么会到你手里?”
沙千斗狞笑道:“怎么到了我的手里,看来你还真是杀了我儿的凶手!”
扬了扬手中的金钗又接着道:“这就是你遗落在现场的罪证!你还敢狡辩?还不束手就擒!”
范蝶致几天前确实丢了一支金凤钗,那是母亲在自己十五岁生日时,特地从西域胡人工匠那里订制来送与自己的,背面还镌了一个篆书的“蝶”字,所以现在她一眼便认出来,沙千斗手中的那只金凤钗正是自己已经丢失的那支。
范蝶致这时站在沈霞裳的身旁道:“你血口喷人!”
沙千斗大喝一声:“事到临头还敢狡辩,先吃我一杖再说!”
手中鲁阳戈一挺,便欲动起手来。
这时大船猛地一颠,原来是一个大浪打了过来,那浪头为船所阻,甲板以上部分的来势便更急、更猛,海水冲着刚才百毒道人打烂的木门便喷了进来,百毒道人离的较近,溅了一身,但喷进来的水经过百毒道人的身体后仍余势不衰,一大蓬水珠又直接泼洒向沈、范二人。
沙千斗在刚才船体颠动时为保持身体平衡,已经向后倚在了舱壁上。
这时水将近身,沈霞裳忽然隐隐嗅到水中似乎有一股稍异于海水的腥味,心中一动,低声道了一声:“水中有毒!”忙一把拉住范蝶致往一旁闪去!只听得啪地一声,两人刚闪过那蓬水滴,那水便打在了两人身后的板壁上。
可惜黑夜之中两人没有看到,那水打在板壁之后,却腾起一团淡淡的薄雾,沈霞裳嗅了第一口便觉有异,忙道:“有毒!快摒住呼吸!”
但已经晚了,范霞致刚才躲开那篷水滴,正在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本来她离得就近,这一口呼进去,便立刻觉得头晕眼花,心里知道自己中了招!
原来那百毒道人的身上无处不毒,无处不是剧毒,要不然也不会叫他作百毒道人了,沈霞裳第一次与他交手便着了他的道,只与他对了一掌,便中了毒,要不是遇上神尼,还不知能不能活命都是问题!他故意站在那破洞前,看上去是为了防备沈、范二人逃走的,其实也是早有预谋,故意而为之。
幸好沈霞裳见机够快,及时摒住了呼吸,虽稍微吸了一些,却并无大碍,只可惜范蝶致终究还是着了他的道了!
幸亏毒已经被海水稀释了大部分,毒性已经十不存一,即使如此,那范蝶致也已经感觉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了。
沈霞裳这时一扳范蝶致的肩膀,那意思是提醒她准备走,但感觉到她好象在发楞,反映明显与刚才不同,显得有些迟钝,心道不好,看样子她是中毒了!
要赶快想办法!沈霞裳的念头在脑海中飞速地转着。
那百毒道人与沙千斗岂能不知他的心思,齐声道:“上,干掉他们!”
此时外面风雨大作,天空隆隆雷声不断,闪电此出彼没,此没彼出,海面上波涛汹涌澎湃,此起彼伏。
那百毒道人与沙千斗二人各自报仇心切,双双跳上前来,一人挺着戈杖,一人舞着拂麈,逼近沈、范二人。
沈霞裳此时见他们二人作势要往上冲,飞起一脚踢在那张床上,就见那张床呼地一声便飞上百毒道人与沙千斗两人,两人一见,口中咒骂声不绝,忙以手中的兵器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