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只听砰地一声,沈霞裳已经以后背撞破身后的板壁,因为板壁的后面便是甲板,所以此时沈霞裳已经半挟着范蝶致来到了外面的甲板上。这是他在将床踢出去的时候就想好的退路。
来到外面,猛见闪电之中的海面仿佛一头大而无匹的狂暴巨兽正在发怒咆哮一般,令人心底直冒凉气。
此时偌大的船上除了他们几人,竟然连一个人说话都没有,沈霞裳暗道不妙,心里隐隐感觉,自己带来的那些人有可能都已经中了百毒道人的毒了,否则,凭百毒道人与沙千斗两人,断不可能在这一会的工夫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他们这一二百人而自己却完全没有察觉!
百毒道人与沙千斗这两人确实是在这场暴雨刚下不久时,偷偷地将自己的船靠过来停在不远处,然后再潜水上的船。
那沙千斗本在太湖的边上长大,自小便练就一身好水性。百毒道人的父母均是长江中惯经风雨的渔人,自然也是自小便知水性。
上船之后两人便以迷香将那些士兵迷倒,但却抓住其中的一个士兵,为他解了毒,盘问到了沈霞裳住的房间,于是两人便谋划了刚才的那一番偷袭。
再说沈霞裳刚到甲板上,正拟向船底的舱中摸过去,那里较暗,地形也复杂,可以暂时避开一下百毒道人与沙千斗两人的锋芒,再作打算!
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那百毒道人与沙千斗已经出现在了甲板上,那底舱的入口就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不远处。
范蝶致此时毒性发作,头晕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人已经都迷糊了。沈霞裳来到甲板上,在微光下看了她一眼,见她双目似睁非睁,似闭非闭,知道她目前头脑不清醒,心道,若非如此,凭她的功夫,已经得到神尼的真传,决不至于连与沙千斗一战的能力也没有!倘若真能抵挡一阵,自己也可放手再与那百毒道人一战。
想到这里,又不禁摇了摇头,在心底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气……
所以这样一来,就真的被动了!百毒道人与沙千斗本就是一流的好手,更兼那百毒道人还是施毒的大家,这时见沈霞裳处处有范蝶致掣肘,均想,今天真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如果今天还不能除掉沈霞裳,以后就可能是痴心妄想了。
两人之前领教过沈霞裳的武功,此时早已经不谋而合,均有尽一切能力铲除沈霞裳的想法,所以这番斗将起来已经不留任何余地,反正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这样,百毒道人与沙千斗二人一踏上甲板,便奋不顾身地向沈、范二人冲了过去,两人齐声呐喊,奋勇向前,准备一鼓而擒之。
那沙千斗杖长,人未到近前,鲁阳戈早已向着范蝶致扫了过来,尖锐的戈头划起的尖利啸声,连雨打甲板,水击船身的声音都掩盖不住。
而这时那百毒道人的人已经起在空中,手中拂麈如天女散花,罩向沈霞裳的头顶。
彼时沙千斗觑着机会便去偷袭范蝶致,沈霞裳不得已,只好将她半挟在腋下,一边躲闪百毒道人的凌利进攻,一边还要应付沙千斗对范蝶致的偷袭,委实有点疲于应付的意味。
沙千斗和百毒道人这两人发起狠来,一上一下,招式的是狠辣,配合的也是非常巧妙,沈霞裳左臂半挟着范蝶致,无法进击,只能后退躲闪。
只可惜,几步之后,便已经来到船首的那根桅杆旁,只能借助桅杆的掩护来回趋避二人的攻击。
沈霞裳在潇湘之水上大战天竺魔僧毗尸罗时,虽然也是在雨夜船上,但与今日相比却是天差地别,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毗尸罗的武功虽高,也不会高过百毒道人,更何况他不仅满身是毒,如今还多了一个沙千斗,自己现在虽多了一个范蝶致,本可帮自己一把,不想又中了毒,反而成了自己的负担、累赘。现在,她不但不能与沙千斗一战,而且自己还要分身来照顾她,沈霞裳这时心中早已叫苦不迭。
正在躲闪的时候,沈霞裳逮眼看到那桅杆上降下来的帆,那是在晚上停泊时便早已落了下来的,否则在这么大的风浪里,船早已就翻了。
见二人此时不仅攻势紧急,而且马上就要呈前后夹击之势,沈霞裳一咬牙,挟着范蝶致噌地一声便跃上了那帆布上去了,虽然帆布的上端离甲板尚有两丈来高。
百毒道人与沙千斗攻势正盛,突然发现眼前两人失去了踪影,一抬头,见沈霞裳已经挟着范蝶致跃上帆顶,沙千斗怒吼连连,百毒道人不住口地咒骂。
这时,沙千斗突然象发了疯一样,用自己手中的鲁阳戈不断地击打着那根桅杆。
他的这柄戈不低于八十斤的重量,这样抡起来击打在桅杆上力道只怕不会低于千均。果然,在他奋力砸了七八杖之后,那桅杆便微微地向一旁斜了开去。
百毒道人一见大喜,道:“快快快,再使把劲就倒了!”
真让百毒道人说中了,还没出十下,那根桅杆便咔拉拉地轰然倒了下来。
沈霞裳早已瞅准那船首的云车架,这时桅杆已经向船首那架云车的右方倾斜,那根桅杆站立时看着不高,这一倒下,竟然伸了几乎一小半在船舷外。沈霞裳见桅杆已倒,便挟着范蝶致顺着桅杆向船首跑去,几步之后跳到甲板上,直向那云车的绞架而去。
到了云车旁,此时已经退无可退,沙千斗与百毒道人心中暗喜,均心道:“这下就是放不倒你们,也可将你们逼下水去!”
二人心中得意,下手更是毫不留情,就见沙千斗的鲁阳戈仿佛已经化作千百条杖影罩向沈范二人的上半身,他此时已经不分谁对谁了,恨不能将二人全部一杖打死。
那百毒道人突然倒地,借势顺着甲板上的雨水一边滑向沈范二人,一边双腿在前,连环踢向沈霞裳的双腿。
现在面对这两大高手咄咄逼人的进攻,沈霞裳心中一边暗暗叫苦,一边却渐渐地激起了自己的斗志。
沙千斗与百毒道人这时一上一下又已经攻至眼前,急忙挟着范蝶致躲闪到云车架的一旁,那沙千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鲁阳戈便横扫过去,沈霞裳挟着范蝶致疾闪,堪堪躲过这一戈,沙千斗这一戈收势不住,一下便砸在云车架子上,近碗口粗的云车架木柱应声而断,足见其力道之大,只听轰隆一声,整个架子都塌了下来,声势甚是惊人。
云车架这边一断,上面的一根用作杠杆的横木便落了下来,正砸向沈霞裳。
沈霞裳一听风声甚急,无暇观望,忙往后退,却不料脚下却被绊了一下,脚步随即便是一个踉跄。
原来是两根将军柱之间那个留作起锚放锚的小洞上覆盖的一块木板,因为凸起在甲板上,所以绊了沈霞裳一下。
沙千斗这边一见机会难得,踊身跳起,手中鲁阳戈奋力砸向沈霞裳怀里挟着的范蝶致。
那范蝶致自出来之后始终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两腿发软,任沈霞裳怎么摆布,也没有什么反映。原来范蝶致中的那毒并不是毒性太强能致人性命的剧毒,其主要的作用就是便中毒之后的人浑身酸软,没有精神,起到瓦解人的战斗力的作用,主要是想用来针对沈霞裳的。
没想到,沈霞裳吸入的太少,根本没起到什么作用,倒是范蝶致一个不留神,吸入过多中了招。
这时。就见沙千斗在电光下面目狰狞地挥戈扫向范蝶致,沈霞裳一见,下意识地忙向后退去,一逮眼便见身后已无退路,有的只是滔滔海水,不由得心中大惊。
恰在沙千斗准备跳起的当口,又一个大浪打过来,那船头一晃,沙千斗的身形便是一趔趄,脚步还没站稳,但听嗤嗤嗤嗤之声不绝,沙千斗的面前突然射来了一蓬银针,只听得沙千斗大叫一声,身形已经倒翻出去,惨叫之声不绝,已经中了银针,一只眼睛已经被射瞎。
原来,刚才脚被绊到时,沈霞裳挟着范蝶致的左手无意中碰到了她腋下机簧的开关,那正是范蝶致的无影飞针的机括所在,待见到沙千斗已经杀到近前,自己又后无退路,便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机括。
那沙千斗也是贪功心切,见猎心喜,以为有机可乘,本待全力一击,以求奏功,结果偷鸡不着,反失一只眼,代价不可谓不大。
那百毒道人刚才看到沈霞裳被绊得脚步踉跄时也是心中一喜,亦以为有机可乘,忙蓄势欲发,但当时的船头一晃,却让他的势白蓄了,运好的劲不由得便松了,待见到沙千斗已中人家暗算,不由呆在原地一愣。
就在这一瞬间,沈霞裳一脚将那盖着小洞的木盖子踢得飞了起来,直接向百毒道人飞去。
自闪电的余光中,那百毒道人见一物个头不大,风声呜呜地向自己飞来,忙以手中拂麈一接一拂,便将力道卸去,再将拂麈就势一挥,那木盖便飞向海面而去。
便在这时,沈霞裳一双脚已经闪电般地连环踢到,百毒道人慌忙以手中拂麈去拂对方的膝盖。
在百毒道人看来,对方踢来的腿虽快,但我的拂麈也不慢,但不知怎么回事,就听“砰”地一声,百毒道人的胸口已经中了沈霞裳一脚,这一脚直踹得他连退了七八步,口中一口鲜血正欲喷出,却又生生憋住,咽了下去。
这时就听船尾传来砰砰砰砰之声不绝,接着便是一声巨大的轰隆声,沈霞裳觉得船身猛地一轻。
原来是沙千斗一只眼睛已瞎,知道今天已经报仇无望,心中一团怒火无处发泄,便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将船尾的那两根将军柱全部砸断,将军柱一断,那个千斤重的大锚就与船身失去了联接,彻底坠入海底,所以船身才会突然一轻。
那百毒道人中了沈霞裳的一脚之后,亦知道此次处心积虑的复仇已经成了泡影,一言不发,踉跄着转身便向船尾奔去。
转眼二人便没了踪影。
这时雨势丝毫不减,风声比起刚才还大,沈霞裳心道不好,这船没了那个大锚,已经极度危险!
一瞥眼看见船楼外面的板壁上挂的一捆绳子,忙将绳子取下来,在范蝶致的腰上缠缠了几缠之后将她绑在了自己的腰上。
这时的船已经无法掌握,只好听天由命,但雨势仍旧只增不减,随时有倾覆危险!
刚才幸亏大船在风浪之中极其不稳,那百毒道人与沙千斗虽凶悍,但在船上也不好施展,十成中连三成的功夫也没发挥出来,否则,以沈霞裳当前的功夫纵然自己能逃过一劫,范蝶致也必伤在他二人手里。
大船没了看家锚的作用,说翻就要翻。沈霞裳忙背着范蝶致纵身进了刚才自己的房间中,在闪电的余光中抓起范蝶致的宝剑,插入两人之间的空隙,正欲转身出来,却见一堵高墙般的海浪卷了过来,沈霞裳一见不妙,纵身便出了房间,来到将那根倒在甲板上的桅杆前,飞起一脚将那桅杆直接踢入海中,自己背着范蝶致,毫不犹豫地自甲板上跃入了滔滔的海水之中。
沈霞裳背着范蝶致自海中浮出水面时,大船还没完全沉入水中,船尾因为没了看家锚的重量加持,正高高撅起在漫天的大雨之中。不过片刻之后,便彻底地沉入了海底。
这时沈霞裳背着范蝶致正趴在那根桅杆上,风浪太大,他不敢将范蝶致从自己的身上解下来,一旦将她冲开去,必死无疑。
风浪的巨大冲击让二人饱受折磨,身上尽湿且不说,肚子里都又灌又呛地贮了满腹的海水,口中又苦又涩,身上又冷又乏。
沈霞裳的内力比较深厚,还能忍受,到底范蝶致的内力较浅,没过多会,便禁不住地在沈霞裳的背上打起了冷战。
大船沉下海去之后,沈霞裳一直没有看到船上的一个人,老万头也不知去了哪里,极有可能已经与大船一块沉入海底了!
又一想,百毒道人和沙千斗不知死了没有,不对,他们的船应该就在附近,怪不得拼命地想毁了我们的船!
又一想到老伙长还有那二百名士兵,他们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这一下全葬身海里了!想到此,不由得心下恻然。
再想到老万头时,沈霞裳的心里不禁又涌出一丝后悔,要不是自己坚持要来,他也许不会在这场风暴中丢了自己的性命。
沈霞裳此时已经能够感觉出来范蝶致在自己的身上不时地颤抖着,不过还好,她的胸前贴在沈霞裳的后背上,二人身体紧密相接,竟然还能稍微地保持一点身上的热量。
沈霞裳知道她冷,自己此时也无可奈何,只好安慰她别怕,估计暴风雨就要快过去了。
范蝶致此时被绑在沈霞裳的背上,两只手却没绑上,她伸着双臂紧紧搂住沈霞裳的脖子,将有些发烧的脸贴在沈霞裳的后颈上,竟然并不觉得有多害怕,反而悠悠道:“这就是命吧!”
即使是几乎将嘴贴在了他的耳朵上,在此风浪之中,沈霞裳也听不清范蝶致在说什么,忙大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范蝶致此时也不管沈霞裳说了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将脸贴在他的脖子后,不再说话。
在船上的时候压根就体会不出浪涛的力量,此时身在海中,当他亲眼看到几丈,十几太高的大浪卷过来时,这种力量和力道,人类根本就无法对抗。一浪过后,自己已经被打得晕头转向,当浮出水面时,在微弱的光线下你也许能看到自己现在象正立在一个小山顶上或正站在一个小山谷里,那种滋味,不只是令人目眩神骇,更让人心胆俱裂!
沈霞裳一度曾想,这难道便是世界末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