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如幕,大江如带。
时维九月,已略显苍凉之景,白幡遍布,已尽是坟冢旧地。
三年之前,天降瘟疫,中土神州,无不骇然惊变,纵有神医在世,可天威难测,谁也未曾料到,此番变故,如此延续。
何况今年,初春水涝、盛夏干旱、秋初又逢蝗灾,真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中都,中土神州正中心,也是大禹王朝京都所在。在中都正中心处,坐落着一座皇城,名为中都神宫,把守甚为严密,此处,也便是大禹王朝皇室所处之地。此刻,却只有一位妙龄女子的哀嚎。
“啊、啊、啊,我坚持不住了”,身穿白色锦罗绸缎,乌发蓬松,虽是满脸疲敝,也盖不住那绝代风华。
“皇后、再忍忍、再忍忍,头已经出来了”。
门外,一位身着华服的二十岁出头的男子正在踱步,甚为焦急,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位孩子,如若幸运的话,还将是大禹王朝的太子。
又过了一刻许,可对此两人来说仿佛已过了四五年之久。
“啊、啊”,突然,屋内传出清脆的婴儿的啼哭之声,是那样的悦耳、是那样的动听,此时此刻对门外这位男子来说,在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声音能比婴儿的啼哭声还要吸引他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的贴身女宫已抱着婴儿出来,“是一位公主”。
皇上并没有感觉到失望,反而是出人意料的开心,他极为生疏又极为细心地将婴儿捧在怀中,“朕有公主,朕有公主了”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皇后呢?她怎么样了”?
那位女宫只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皇上此刻才觉察到屋内已然是乱作一团,就算是皇上也顾不上那繁文缛节,猛地一脚将门踹开,“婉儿、你怎么样了”?
床前,尽是鲜血,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两位太医吓得连忙跪下,“皇后、皇后她气血不畅,诞下龙子之后血脉已损,现已……”两位太医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接着说下去。
皇上一巴掌呼在年老的那位太医脸上,太医只得连忙磕头,“求皇上开恩啊、求皇上开恩啊”。
“快、快说,不然就立刻砍你们的头”。
那位年长的太医早已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如暴雨一般从全身各处冒了出来,“皇后本就体弱,现又诞下龙子,体虚已至极限,现已昏迷,恐药石难救”。
婉儿皇后正是当朝天策府府将慕容将军之女,与皇上一同长大,可以称得上青梅竹马。只因误传慕容将军死讯,已至慕容将军夫人动了胎气,未足满月便已出世,这才弄了个体弱多病。这个毛病皇上是知道的,可无论是为了他们夫妇二人,还是为了大禹江山,慕容婉儿一再坚持要一个娃儿,不论是男是女。
“昏迷、还只是昏迷,你们还不快救,还有你快去将太医院所有太医全部传来,不管男女,去,快去”皇上几乎是吼着出来,而他怀中的婴儿不知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放声大哭,哭得异常悲悯。
那位女宫流着泪已用尽全身气力往太医院而去,而那太医只得硬着头皮为皇后施那银针锁脉,尚且留存最后一点游丝,门外的太监见皇上在盛怒之下又如何敢妄自行动,只得跪在门外等候主子的吩咐。
九月的午后,此时却闷得紧,乌云成团成簇的压在中都之上,令人心情更是烦闷,就连那留恋于酒楼的食客,喝酒的心情也去了多半。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那位女宫却还不见踪影,就连皇上也等了有点不耐烦。
“大恩、大恩,她去了多久”。
这位大恩自然是皇上的贴身太监,此刻他低着头说道:“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了”。
“一炷香?怎么这么久,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催催”。
“是”,大恩点点头,迈着小碎步一点点往太医院而去,虽然他走的是小碎步,可步履轻盈,身形极稳,如一根挺直的翠竹一般,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位功夫绝对不弱。
只还未出这东宫,东宫的大门已被人一脚踹开,这位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立刻感觉到不妙,因为这样做乃是死罪,可偏偏有人不怕死罪,不怕死罪的人定是犯了比死罪还要可怕数倍的另一种滔天大罪:谋反逼宫。
踹门者,正是当朝宰相左潜之子、京畿大营统领衙门、内侍卫大臣左思武,当然他同时是皇上最厌恶的贵妃左思雯的同胞亲弟。
大恩虽不能参政,但素知左丞相早已笼络朝堂,有了篡位夺权之心,皇上与慕容将军之女的婚事,左丞相多次从中阻挠,又多次联合朝堂大臣进谏,为皇上择了左思雯如此一位“良妻”,最后皇上不得已才妥协,娶慕容婉儿立皇后同时又纳了左思雯为贵妃,但大恩也清楚,这三年以来,皇上从未与那左贵妃圆房,左贵妃又如何能有身孕。而如今左思武带人进犯皇宫,怕的定然是多生事端,欲除之而后快。
大恩至少是服侍过两位皇帝之人,气度自然在那,“大胆,左思武,你可知这是灭门灭族的滔天大罪”。
左思武从小习武,身材魁梧,五官也甚为端正,加上左家四世三公,那种武人的彪悍与世家的贵气在他身上也得到恰好的融合,此刻更是身披乌金宝甲,头戴冲天箍金环,一手持干将、一手持莫邪,面对小小一位宦官,他丝毫不放在眼里,“大胆,本衙门前来是为清君侧、除奸邪”。
大恩心知,此人已来到东宫之前,那么外面那些御前侍卫定是识时务的已被收买,不识时务的早丢了性命,而皇后临盆,国丈慕容将军定会前来,所以唯一之计只有拖住此人,待慕容将军前来尚还有一丝转机,正当大恩想要出手之时,听见门外动静的皇上早已走了出来,他还抱着刚出身的婴儿,神情凌然,丝毫没有一丝畏惧之色,“何为清君侧、何为除奸邪?左衙门怕不是被人骗了”
左思武却道:“陛下,帝贤则天降祥瑞,帝昏则天降厄兆,而……”,话还未完,皇上双眼已是怒火,“神鬼之言,竟敢轻信,大胆逆臣,胡言乱语”。
“让开”,二字虽是轻言,却重愈千斤。
却见左思武突身后皆是朝廷重臣,为首的便是那宰相左潜。
“大胆左潜,私自闯入后宫,该当何罪”?
左潜不慌不忙跪地,双手扣地三拜:“一拜诸方神灵,求风调雨顺;二拜先贤明君,求为君之道;三拜圣明陛下,求铲除奸邪”。
身后众官俯身照做,待众官礼毕,左丞相竟兀自起身,缓缓说道:“涿郡出土之石,上刻清君侧,潇湘清流之龟,龟背亦有妲己魅君神韵,今慕容皇后已有三载,三载年月,瘟疫四起,旱涝不止,已至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如今之祸,乃皇后一人之祸,如今之局,也便只有皇后一人能解,陛下应早日回头是岸、以江山大局为重”。
“哈哈哈哈”,皇上仰天长笑,却见一人身轻如燕,掠瓦夺目而来,他也放肆狂笑,“逼宫造反,还有如此多巧言悭语,真是令人作呕”。
来者正是天策府府将慕容龙,只他身边还跟着一位黑衣蒙面之人,却不知是何来头。
见慕容府将前来,左相略微有些吃惊,轻轻问道:“你不是说将他困在万花楼吗?”
左思武道:“昨晚那酒里已下了迷药,我是亲自看见他倒了下去”?
“那你还不动手”?
“我也想动手,但他昨日身边有天策府四大将军,而且还有一位高手,实在不敢贸然动手,本想着至少要睡三天的,怎么会”?
左相真是恨子不成钢,十分恼怒的骂了一句:“真是废物”。
那慕容将军先拜在陛下之前,待陛下平身之后才敢起身,但也并不着急说话,只是静静看这父子俩小心密谋,已经猜出昨日下毒之事定是这两人搞的鬼,“左相,昨晚万花楼的酒确实很好,我们兄弟几个喝得十分开心,多谢啦”。
左相本还有些后悔,心中早知慕容将军定是康庄大道上的一块绊脚石,但毕竟他是天策府府将,天下兵马二分之一在其手上,其余二分之一或多或少也与他有联系,贸然动手恐引起军中哗变,本想拖住慕容将军,先废慕容皇后,斩草除根,再改立左贵妃为皇后,一步一步将军权拿到手后再来解决,可哪曾想纵然有万般计策,慕容皇后还是怀上龙种,慕容将军还屹立在这东宫之中,而此时的左相别无他法,也只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慕容将军说笑了,在下何曾赠与酒盅”?
慕容将军又是爽朗大笑,“左相未曾赠与,那便算作是左公子赠给在下的,那酒却是佳酿,可里面却混了一味无色无味的迷药名为闭息七绝散,只可惜下药之人实在不知药理,此药只需一点便足以让人昏迷七天,可若是下得多了,不仅药效减半,反而会令吃的人感觉食之无味,若是寻常人恐还当做是醉酒之状,可老夫在军中待了近五十年,什么样的迷药我不清楚”。
说到此处,左思武才发觉一定是那些人弄巧成拙,将一整包闭息七绝散全用了,他现在恨不得将昨日下药的人全杀了才能解去心头之痛。
左相却道:“慕容将军说哪里的话,左家与慕容家素无瓜葛,又为何要陷害慕容将军,想必是慕容将军认错了人”。
“哼,左公子也是一表人才,难道也是敢做不敢当的小人吗?左家既与我慕容家素无瓜葛,为何前来逼宫妄图害死吾儿”,慕容将军早已瞧见皇上手中孩子,想必那就是龙子,心中虽然欣喜万分,可眼下却伸手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