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奴?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人,你们之前认识?”阮姝将前世的记忆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与此人相关的线索,甚至听都未曾听说过。
如珠摇头。
如玉点头,“西奴是太后在世时的守夜太监,娘娘自然不识的,奴婢倒是与他有几面交情。”
“原来是姑姑身边的人,难怪会帮你们。”阮姝思索片刻,又问:“既然是姑姑身边的太监,为何没有跟去皇陵,反而留在瑶华宫中?”
自前朝开始,帝后薨逝,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要送往地宫。后来,本朝开国皇帝认为活人殉葬太过残忍,下了恩旨,不必宫人殉葬,送去守皇陵便可。
历来,宫女二十五岁有一次出宫的机会,但太监却只有老死宫中一条路。
守皇陵虽然是个苦差事,但比起在宫中的日子,却是个好去处,故而不少太监为了将来能出宫养老,争着抢着要进承德殿与瑶华宫。
有出宫的机会,却要留在宫中,阮姝难念对西奴起疑心。
如玉如实交代,“奴婢问过西奴,西奴说是因为出宫那日染了风寒,错过了出宫的时辰被留在宫中,后来他去求陛下恩典,希望陛下准他去守皇陵,可巧丞相正与陛下商讨立后一事,听闻他原本在太后身旁伺候,是瑶华宫的旧人,遂让他留在瑶华宫做了领事太监。”
前因后果揪不出错来,又是父亲留下的人,阮姝打消对西奴的疑虑,想起那会听说如珠如玉被打了二十廷杖时的忧心忡忡,再见二人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不由夸赞道:“是个机警聪慧的人!”
如玉低头浅笑。
阮姝继续问:“今日听陛下与父亲交谈,孙太妃出宫了?”
如珠笑道:“多亏娘娘让司天台给出七赤破军的天象,丞相大人本意要将孙小姐赶出宫去,陛下以孙太妃病重为由想将人留下,不想丞相竟将孙太妃一并请出宫,让孙小姐跟着去了凤翔行宫。”
阮姝怔住,她不过是想把洛子意与孙云燕二人分开,不料误打误撞竟然让父亲把人赶出宫,还真是阴差阳错,解决一大麻烦事。
怪不得洛子意会跟父亲说出那番话,臭男人真是贼心不死,还惦记着孙云燕。
着实可恶!
阮姝生了闷气。
如珠见阮姝不快,忙岔开话,“娘娘好端端的,为何要装痴症?”
哪壶不开提哪壶!
阮姝苦闷地单手撑起下巴,长叹一声,有气无力道:“不装傻,本宫迟早有一天,怕是会死在我们的皇帝陛下手里!”
“陛下要杀您?!”如珠如玉异口同声道。
“你们不会是信了周卓义的鬼话,以为我那日昏厥是因为前一夜摔伤所致?”见二人点头,阮姝冷哼一声,继续道:“小瞧了周卓义,这么能编会造,赶明让他写话本算了,当什么太医!”
“娘娘那日受伤是陛下所为?”如珠问。
阮姝闭上眼,点头默认。
“娘娘,奴婢替您不值,您为了陛下做了那么多事,陛下怎么能如此无情!”如玉直言不讳。
阮姝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们不懂他的苦楚,若我是他,早就跟阮氏一族同归于尽了。”
害他父母,杀他手足,逼他登基,连年号承恩二字都是对他身为帝王的蔑视,阮家做的这些事,哪一件不是诛心之举,洛子意怎么会不恨,怎么能不恨。
“我装傻之事,你们二人不要泄露出去。”阮姝想了想,继续道:“还有,以后陛下在瑶华宫的时候,多留意几分!”
如珠如玉点头道:“是。”
交代完,阮姝回到抄了一半《立政》的书案前,挑灯抄完剩余的七遍。
有始有终,洛子意对她痴傻一事,才会多几分可信。
弦月高悬,挂在柳树梢头,宫墙外传来“平安无事”的打更声,已是子时。
如玉带着阮姝抄好的十遍《立政》,偷偷摸摸入了上书房,藏在书架底下。
这里是阮姝与洛子意年幼时约好的地方。
如玉走后不过一刻钟,洛子意从书架下将东西取了出来,看着整整齐齐抄写十遍的《立政》,心口泛酸。
他憧憬过此生与阮姝的将来,总以为这一世可以弥补对她的亏欠,却不曾预料到这一世的阮姝会因六郁症而痴傻,老天爷似乎在与他玩笑了一世又一世。
不知觉间,手中的纸越攥越紧,皱成一团,最后强颜欢笑地对自己说:“傻了也好,不必忧心!”
瑶华宫中,灯火未歇。
阮姝从如玉口中听到这八个字,等到夜深人静时,独自缩在锦被中,先笑后哭。
不必忧心,却最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