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镇里那些大家府宅来讲,贺家府宅并不算大,不过前堂后室、东西厢房都规整布置,算是五脏俱全。
贺家老爷听了家仆报信,来得匆忙,憔悴的面容带着满脸喜悦,他匆匆向两位道长拱手做礼,又一眼扫向搁在桌上的乌木剑,瞅见那剑穗与剑穗上的流云木珠,欣喜更甚。
但他显然要做矜持模样,与俩人要了名姓法号,又客客气气对俩人的到来表示感激,听得许遂行是在闹心。
“别的不必多说了,还请贺老爷与我们讲讲那邪祟的情况,譬如他是在哪一天出现的?通常什么时候害人?到如今因他已经死了多少百姓?您又是否清楚他是因何而来?”多说无益,许遂行直入正题。
贺家老爷大约在梳理着这些问题,思考着这事该如何说起,半晌才发言:“我记得,他是在去年十月份,我女儿回来时出现的。那东西到如今没害死过人,就是常在夜里作恶,通常在夜深人静、大伙都睡了的时候,把人带到北边河道,让人半个身子都浸到河里去,那些人在河里浸过一会,觉得冷了知道爬起来,这才没出人命。塔头村里的人几乎每个都在夜里被浸过一回,唯有村头刘姐的儿子没被浸过,村里的人都说是他惹来的邪祟。要说那邪祟是因何而来,这我倒是不清楚了。”
把人放到水里却不害人,倒是奇怪。
听他的话,许遂行脑中闪过入村时见到的那妇人的面容,想起她对此事的逃避态度,也不难猜她就是贺家老爷口中的“刘姐”。
他又想起刘姐说贺家是“出这事的人家”,继而发问:“贺老爷说,村里的人都被浸过一次,那为何贺府中人,比外头村民瞧着都要憔悴些?莫不是那邪祟对贺家有所钟情,对贺家所有人浸了又浸?”
贺家老爷眼瞳左右滚动一圈,因为心虚没敢与两个道长对视。他心里许是作了一番斗争,良久后一叹,“我也不瞒着道长了。是,塔头村的人,除了那小子,每个人几乎都被浸过一遍,但也有被浸过不下五次的……”
“你被那东西浸过五次?”一边段山柏问,“还是不只是你被浸过五次,是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被浸过五次,所以村里的人,包括你自己,才会认为那东西是冲着你们贺家来的?”
“道长见微知著,贺某佩服。”贺家老爷饮下一口茶,茶水有些凉了,这让他十分不适,是那种河水喝进肚子的不适,“我们贺家的所有人,包括家仆婢女,被那东西拎到河里的,最少也有三次,次后他们便没事了,之后便是我同小女遭殃,几乎是夜夜都被拎了去,若我今夜无事,那有事的就一定是小女。”
贺家老爷因此劳心劳力,原就瘦削的脸庞显得枯槁非常,“两位道长不知道,从前他把我们抓了去,浸的位置还只是腰腹,可次数越多,浸的位置就越高,昨天夜里都已经直接浸到小女的脖子了……小女还因此事得了疯病,我作为人父实在心疼,她娘也因为这事一病不起。”
贺家老爷神情痛苦,若那邪祟的目的是要摧残这一家子的心神,那他确实做到了。
许遂行捏着茶杯思考,“爱把人拖到水里去,显然是只水鬼,只是这水鬼怎会对着你们作恶呢……”
他抬起头,明亮双眸正对上贺家老爷带有痛苦的眼睛,发问语气极轻:“贺家可曾害过人?”
“我们,我们怎可能害人。”贺家老爷移不开目光,相对之时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惊恐。
“许道长,你做什么莫名吓人呢。”段山柏伸手握住许遂行的手臂,微微一扯,让对方转过头来,递去一个眼神,“方才贺老爷不是说那水鬼是夜里会来作恶吗?我们夜里去探探情况吧。”
许遂行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应了。
若这水鬼因贺家而起,那贺家人自然不会说真话。
既然这是水鬼,那要消灭他的方法只有两项,一是直接将其击毙,二是了解前因后果为其度化,再将尸首从水里捞出,好好安葬。
若这水鬼先前害了人,他们大可拿着除祟的名头直接杀灭水鬼,可这水鬼频频惹事却未害人性命……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将其击杀,指不定会让水鬼化作厉鬼,届时可就不好对付了。
许遂行说些平日自己不爱说,又能哄人的好话:“先前话没过脑子,得罪贺老爷了。我瞧贺家福泽深厚,定是不会有祸事发生,这水鬼大概是找错了地方,找错了人,就这样赖上了。”
“不妨事不妨事。”贺家老爷摆了摆手,知道他们决定,要在留下夜里探那水鬼,便招呼来家仆,“快去给两位道长准备两间客房,我看两位道长一身风尘,应当是千里迢迢过来的。而今离夜还长,还请两位道长吃饱肚子,养足精神,夜里好对付那水鬼。”
“多谢。”
“多谢贺老爷。”
贺老爷拱拱手就要离开,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问:“我们今夜可要……”
“今夜大伙正常歇息便可。”许遂行道。
“那今夜就麻烦两位道长了。”贺老爷说,“晚些会有小厮领二位到客房,现下两位道长先喝点茶,若想知道更多关于水鬼事宜,可先与那小厮了解,他们一定知而不言,如若有问不清楚的,得了空我再与二位细说。夫人缠绵病榻,有我相伴才睡得安稳,我就不多待,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