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腾腾的馄饨,二人凑在客厅的小茶几上皆吃出一身薄汗。程蓁的头发平时极少扎起来,这会儿觉得碍事,想扎却摸来摸去找不到一根头绳。
“头绳吗?我包里有。”
“唔,好的,太及时了。”
那人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将头发胡乱扎在脑后,没有那几绺流海和碎发的遮挡,露出光洁的额头,许鸢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垂眼笑笑,点评道:“馄饨蛮好吃的。”
“是吧是吧!”程蓁急着说话,囫囵吞下一口馄饨就张口:“我常吃他家,特别是这个天气,晚上下班后来一碗,感觉整个人都活泛了。”
许鸢瞧着她,哑然失笑。馄饨的热气将她的眼镜片蒸出一层水雾,索性随手把眼镜摘掉。
除去遮挡,一双眼漾着暖意,眸子黑的深邃,目光藏着数不清的思绪,在程蓁身上停留。
“你不常戴眼镜,怎么突然戴上?今天看你戴着我还犹豫了两秒,确认到底是不是你。”
“想戴就戴了。”
她的近视度数不到二百,戴与不戴的影响不大。平常无非就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来回的交通也烂熟于心,况且没什么值得看清的人,所以几乎不戴。
不过程蓁是值得看清的人,这是原因之一。之二是,许鸢在路上的时候心念一动,想起不知从哪看的言论,说戴眼镜也是现在年轻人的一种时尚搭配。
从包里掏出常备却不常用的眼镜来戴上,以窗为镜观察了一番,确实不错,便没再摘下来。
这样的小心思她根本没想过要说出口,被程蓁问起来她假装淡定的敷衍过去,睫毛轻颤,掩饰莫名的心虚和难为情。
程蓁煞有介事的噢了一声,尾音千回百转,长腔直拖到许鸢素净的脸上泛起红晕才收了声,继续低头舀一勺馄饨吃。
许鸢拿她没办法,羞极了也无非是扔几个眼刀过去,那人脸皮厚并不害怕,所以不起效果,反倒叫那人闹的更起劲,得寸进尺。
“刚刚给小屹打过电话了?”
得寸进尺但也懂得适可而止。程蓁总能恰到好处的停在许鸢发火的边缘,自然的换个话题,叫许鸢没升起来的羞恼散去。
“嗯。”许鸢颔首,没等程蓁问下一句,继续补充道:
“是她劝我来找你的,刚刚通电话也让我不要管她,先管好自己的事情。”
“她懂得倒是不少。”比你懂得还多。
“确实,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都能教育妈妈了…”说到孩子,许鸢的话总会多一些,面上挂起无奈的淡笑,此刻她只是一个母亲的角色,像熟悉的人讲着自己孩子的趣事。
“……不好意思。”
程蓁听得正起劲,许鸢却收了话头,咬咬下唇,懊恼的道歉:“我…跟你说这些会不会太无趣了。”
“不会。”程蓁失笑,温声道:“这是你的一部分,而且小屹这个孩子,我很喜欢。”
许鸢眸光闪了一下,不知听没听进去,还是换了话题:“你…加我学生微信了?”
“加了。”
意外的坦诚,许鸢目含询问,就见程蓁掏出手机,轻划几下,递到自己面前。
“她给我发了几张她拍的照片,是你和我的。顺便…我也得从她那里打听一下关于许老师的事情。”
照片寥寥几张,皆是偷拍的第三视角,在食堂,以及在排练厅。照片不特殊,许是心虚,许鸢觉得拍出来二人的眼神皆不清白。略略看了几眼就将手机递回去,脸上发烫,道:
“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我又不会瞒你。”
“那不一样,旁观者清嘛,有时候啊问当事人不如问看热闹的。”程蓁接过手机,松松一笑,不再继续解释。
她才不会让许鸢知道自己加刘佳宜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更不会傻了吧唧的把和刘佳宜聊的东西都告诉许鸢。
实话说一半最像真的,看许鸢的表情,多半是信了。程蓁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懒洋洋打个哈欠,眼中泛起水光,气声道:“不早了,好困。”
“嗯。”
许鸢略略点头,神色倦怠。她本就体虚,越到冬天越是乏力,近两年可能是年纪上来了,这种感觉更加明显,这会儿吃饱喝足,确实只想睡觉。
“给,新的内裤洗过的睡衣,去洗澡吧,我把这收拾收拾。”
不顾许鸢的反抗,程蓁把她推进浴室,递上浴巾就毫不留恋的关门。许鸢红着脸,打量着四周,慢慢褪去身上的衣物。
花洒溅出带着热气的细腻水流,许鸢在朦胧的白雾中踏出浴室,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滞缓的穿上睡衣。
程蓁的沐浴露,程蓁的洗发水和护发素,程蓁的睡衣和…这下,浑身都散发着程蓁的气息。许鸢的脸颊又不自觉的漫上一层绯色。
“吹风机和护肤品在楼上,快去把头发吹干,要不然又生病。”
程蓁事无巨细的叮嘱语气和脸上的温柔神色跟督促许小屹吃饭不要只吃肉时别无二致。许鸢抿着唇,很想告诉她自己是四十岁不是十四岁,但还是享受这样的关心,乖巧的点点头。
拉上窗帘关掉楼下的灯,隔绝外面的车水马龙,只剩卧室里透出浅黄色的灯光。程蓁从衣帽间走出来时,便看到许鸢穿着自己的睡衣,长发随意的披在背后,安静的坐在床沿。
心里某处莫名被戳中,泛起一股泪意。
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家,在这之前,程蓁不容许第二个人进来,即使是很好的朋友,包括吴冉冉。
但许鸢,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