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找工作的难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世道乱哄哄，逃难的多，富贵人家越来越少，家里请佣人和私人老师的也就少了，工钱还压得极低。厂子里多数都要男工，女工都是外地运过来，有自己的管事头，外人根本插不进去，工钱更是比之前便宜了一半还多。

我到处转了几天，发现靠自己，在短时间内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事做，只好准备硬着头皮再去找章竞尧。

自从梁公馆出了事，他没有少来找我。先前帮忙安顿好了如姨和宝川，后来又帮宝川在码头找到了工作，时不时还会接济一点钱物，所以我不想再去麻烦他。

可是这几日，我见太太把她和宜兰的首饰都让如姨拿出去典当，这事无法再拖下去了。看来也只能再去找竞尧想想办法。

路过江西路的时候，我看见一堆人围在一家证券行前的广告栏边，好奇心起，也凑前看了看，居然是这家证券行招聘业务经理的告示。

我一下子激动起来，立刻仔细看了下招聘条件，除了性别和从业经验，其他的条件我都符合。

最关键，证券行这样的高薪酬行业很少会公开招人，都是有关系和客户资源的少爷公子才能进去的，这机会千载难逢，我无论如何要试一试。

我便把去找章竞尧的事先放下了，记下了报名方式，就回家琢磨如何抓住这个机会。

应聘那天，不出所料，走廊里挤满了人，都是些白衬衣西装笔挺的青年才俊，我是现场唯一女性。

刚开始，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后来应该觉得我压根不是对手，也不再关注我。或者互相搭讪了解消息，或者紧张背题，或者闭目养神。

我的心里其实完全没有底，毕竟性别条件我就不符合，再加上竞争如此激烈。但是这次机会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即使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试一试，毕竟如果能够成功，往后大太太和宜兰她们就可以少吃一点苦，这日子才可能过下去。

昨晚我准备了一晚上说辞，希望能够剑走偏锋，杀出一条血路来。

正暗中给自己打气，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大门口进来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熟悉内情的已经在低声说道：“考官来了。”

我心中刚刚鼓足的勇气，在见到这些考官时，已经开始冷下来。因为中间那个人，我就算化成灰也认得，段景瑞！

我还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走进了考试房，然后非常绝望地走了出来。昨晚准备的所有说辞，在见到段景瑞就坐在我面前的考官席时，全部作废。

我呆呆坐在路边，过往种种的纠缠浮现出来。

威胁、戏弄、救治、直至毁灭梁家，我与他不过几面，却像有累世恩仇。

我很多次幻想过，如果再遇见他，我会如何？

我完全没有想到他又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我狼狈、无助、绝望的时候。

正想着，那个黑衣老人又站在了我的面前，一如既往面地无表情，冷冷说道：“小姐，少爷请您上去。”

我腾得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他又说道：“小姐如果还想在上海滩找到工作，最好还是上去一趟。”

“我们又见面了！”他还是那一双戏谑的桃花眼。在大班椅上斜靠着看我。“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每一次见到你，你都是一副丧家犬的模样。”

“段景瑞，我上来，只是想告诉你，梁府的仇总有一天，我会加倍奉还！”

“别别别。这年头，说大话说狠话的人太多了。我们还是来说一点实际的。首先，梁府的事，你觉得和段家有关，那也是和我家老爷子有关。我早就自己出来做了，他那套太无聊。你有仇就找他去报。第二，你想找个工作，我这里刚好缺人。这是你情我愿的事，不要上来就仇啊恨的，你和工钱没仇吧。”

说完，他拿出一份合同扔在我面前的桌上：“你先看看，我们再谈。”

我瞟了一眼，内容没有看清，但是薪酬一栏我看得很清楚，这个薪酬高到让我无法拒绝。

他似乎看出我动了心，说道：“你不是想报仇么？那就先想办法养活好自己，再学会如何与狼共舞，这才有资格谈什么报仇。尤其这仇家还是段家！

总是躲在龟壳里，或者老是等着上演什么英雄救美，真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整个上海滩，我想，再也找不出我这么慷慨的老板了。”

我恨恨盯了他一眼，说道：“这个薪酬只是我的基础工资，如果我的业绩足够好，我还要有奖金抽成！”

他哈哈大笑起来，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