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崔昭昭还是恐慌了,原来她已经浑浑噩噩过了几年,最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女子如花,花期短暂,芍药也不例外。
花开花落终有时,君恩不复空留悲。
听嬷嬷说已经有好几个姑娘推出去了,都取得了不错的反响。
大抵楼里又要出新人了,这是不变的规律。可是真的降临在自己的身上,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她只是短暂地拥有过这样的纸醉金迷,就像那些恩客一掷千金,也只能短暂地占有她的美貌。
世间之事,说公平也公平,说不公平也不公平。
只能说看你怎么算了。
崔昭昭被叫去看月亮,月亮映在河上,显得格外的亮和圆。
她在月下做惊鸿舞,那些人借着她的舞姿,吟诗诵文。
一舞完毕,崔昭昭才发现,人群里有一个,她最想见到,却也最不愿见到的人。
贺文忱也来了。
她不应该意外的。
贺家在扬州首屈一指,贺文忱是唯一的嫡亲血脉。
太多的人想讨好他了,崔昭昭就是那个,被用做讨好的礼物。
想明白这一点并不需要时间,名利场风月夜,这些事情耳熟能详,翻来覆去无非也就是这点事。
她望向那个熟悉的恩客,她以为那个恩客会目光躲闪,毕竟他曾说,要赎了崔昭昭,散空后院,从此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没想到他没有。
他目光殷切地望着崔昭昭,那目光得意洋洋。他期待崔昭昭做出更讨人欢心的举动,更自得自己能把崔昭昭连夜叫来。
崔昭昭以为自己得到的,是一些廉价的,不值得一提的真心,没想到连真心都不是。
什么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
只怕是从未有过真心,便只好以流水类比,好掩盖自己无情的本质。
古往今来,从来如此。
他们让崔昭昭念诗助兴,贺文忱替她解围,说不妨每人念一句。
他在人群中镇定自若,这是崔昭昭羡慕的本事,她学不来。
被很多人簇拥或者围绕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在跳舞的时候只要心无旁骛就好。
不看热闹的观众,不听嘈杂的声响。
春风十里扬州路,她描细眉画红唇,起惊鸿舞翩翩,是唯一的芍药。
很快就轮到崔昭昭了,可惜的是她太紧张,没听见贺文忱念的是什么。
人们吟诗诵文,抒发的,无非是自己心中难平之情。
贺文忱他的意难平又是什么呢?
知晓了又如何,不知晓又如何,反正都与她无关。
崔昭昭在念诵前突然转变了念头,她想小小地放纵自己一把。
只是很小的弧度,谁都应该发现不了,就像自己无端的情愫,最后只能无疾而终。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缓慢开口。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是很老的诗句,流传度又很广。
崔昭昭念了出来,柔软的声音在月色的照耀下只显得悲凉。
他们觉得崔昭昭在糊弄了事,但是无妨,毕竟只是一朵芍药而已。
无伤大雅就好,本来就难登大雅之堂。
只有崔昭昭知道,这是她唯一的、仅有的、可怜的真心。
拐了好几个弯才能说出来,借着月色朦胧,情丝暗涌。贺文忱也会觉得,这是美的吧。
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