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随身携带的竹笛放在供桌上,那笛身青翠,仿若翠竹。
崔昭昭看他虔诚的下跪,嘴里念念有词。
然后梦境戛然而止。
独留崔昭昭满心惆怅。
六
崔昭昭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
便将做梦的事情给嬷嬷说了,只是她隐瞒了梦境的内容,大概她害怕脱口成真。
很多事情,往往说者无心,却一语成戢。
何时长向别时圆,崔昭昭愿那个奇怪的梦永远都不要成真。
贺文忱这辈子都不要如此狼狈,像丧家之犬。
她愿贺文忱永远枝繁叶茂,肆意飞扬。
嬷嬷劝她最好还是找人解析,嬷嬷说这个世道不太平,要她仔细留意。
崔昭昭想了想,却还是转身梳洗。
那只脚要迈不迈,最终又收了回来,像是一声叹息,欲说还休。
下午有恩客指了名地要点她,拍出厚厚一摞银票,只教管事的人眉开眼笑。
芍药不能脱离土壤,就如同她,不能随心所欲。
只好一日复一日的磋磨着,直至年华磋磨殆尽。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不是这样浪漫的景象。她们是“零落成泥碾作尘”,最后连丝香气也不曾留下。
如同一阵风,什么都带不走,自然也什么都留不下。
也许是那个梦境的影响,她这次跳的心不在焉,好几个节拍都出了纰漏。
完全没舞出白鹤的意境,哪是什么飘飘欲仙,分明是一只乌鸦在那里乱扭。
等崔昭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被喝了倒彩了。
她望向席间的那些脸,只觉得陌生又可怕。不再是笑意盈盈的,崔昭昭突然想到了一个成语,她觉得这个成语很贴切,这个成语是面目可憎。
本来以为这是极限,没想到还有更加不能承受的事情。
她终于窥得名利场风月夜的阴暗一角。
一贯待她很好的恩客突然将席间的酒杯朝她掷了过来,砸在了她的发髻上,头发披散着,红色的液体顺着流了下来。
这是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她以为那个恩客慈眉善目,起码是个和蔼的老人。
有机灵的婢女拉着她道歉,她们齐刷刷地跪在地上,等待着恩客的原谅。
那一刻崔昭昭感受到的,分明是屈辱。
就如同小时候,自己饿得受不住,追着华丽的马车乞讨反而还被打了一顿的,那种屈辱。
没有人为她们说情,时间艰难地走着,一分一秒都是折磨。
也许自己是真的不再年轻了,唤不起客人怜香惜玉的心。
即将落败的芍药哪有含苞欲放的花枝美,青涩朦胧,就连声音都是脆生生的,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