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2 / 2)

三人一听‘卷珠帘’,哪还有不明白的,院规中明明白白写着,书院学子禁止出入‘卷珠帘’,萧恕同曾经出于严谨,想把‘卷珠帘’改成青楼,但横山这么多年,也只有‘卷珠帘’一家青楼独大,而且生意一向红火兴旺,没有一点儿要衰落的迹象,是故一直没改。

学生们可能不记得别的规矩,但正是好奇的年纪,把‘卷珠帘’三个字牢牢记在心中,反复琢磨几回,碍于名声,从不敢真的进去,倘若吵起架来了,气急败坏的时候或会说对方去过‘卷珠帘’,一般不是真气急了没别的话可说,学子们也从不拿‘卷珠帘’来骂人。

李玟听了这话,一向温润如玉的脸瞬间暗沉下来,也不理那小二,一甩袖子就走。李时和云以驯也是脸色一变,快步跟了上去。

李玟一把掀开‘卷珠帘’门口层层叠叠的帘子,一脚跨了进去,李时和云以驯略一犹豫,也跟着跨了进去,帘子一开,扑面而来的就是阵阵香风,大红的墙面地毯混着灯光晃得人眼睛疼,明明是大白天,店里也不见阳光,昏昏暗暗的传来些碰杯调笑声。

三人一进来,就有一个老鸨领着几人上来招呼,一个俊秀的小官许是看云以驯长得温和可亲,便大着胆子伏到云以驯肩上来,云以驯一惊,猛地将他推开,喝道:“放肆!”

老鸨见他们这样子,有几分慌张,一边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一边小心赔笑:“几位这是”李玟打断他:“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接书院的客人?!”

老鸨哎哟一声,夸张地哭起来:“冤枉啊!我们哪敢接书院的客人啊,这进进出出,穿着院服的老娘就见过你们,哪来的什么书院的客人哪?”她哭了半天,眼泪也没有一滴,李时一把拉过旁边的小官:“纪纯钧在哪?”

李时虽然年轻,可到底在军中待过,身上带着股杀伐之气,小官吓得一颤,本能地给李时指了个方向,颤着细细的声音道:“二楼左边第三间”。三人拨开人群,疾步如飞地往二楼走。老鸨狠狠地等了那小官一眼,身边一人早就抄了另一条路,急急忙忙地去通知第三间房里的人了。

李时李玟二人常年习武,明明是用走的,转眼之间就闪到了第三间房门口,报信的人刚上楼,就见他二人已堵在门口,老鸨急忙忙地跟在后面,还想再拦,李玟不怒自威地看了她一眼,老鸨不知道三人身份,也清楚书院学子都是非富即贵,被这气势吓得一缩,三人见到房门只是虚虚掩着,并未上锁,松了一口气。

李玟一脚把门踹开,意外地被一阵冷风带起了头发,把脑子里刚刚吸入的香风暖气洗得干干净净。屋内几个人转头来看。三个人看到了两张唇红齿白的熟悉脸孔,只见两个小官正在帮李绯和纪纯钧上胭脂,应不识正歪在旁边和一个姑娘下棋,并不看他们。两双乌黑的眼睛映着胭脂的红,泛出几分潋滟来,和着凉风清清洌洌地看向他们,再干净也没有了。

李绯不会看人眼色,发愣地看着他们,纪纯钧跳下椅子来,越过二人,一把把云以驯揽进怀里:“来就来嘛,还给我们带东西,下次直接来就是,客气什么。”云以驯身子一僵,风凉得很,纪纯钧身上却暖和,手一松就让纪纯钧拿走了栗子。不好说什么,木着脸让纪纯钧拉着坐下,李绯看见栗子盒,高兴地往李玟身上扑,还以为李玟回心转意来卷珠帘陪她玩,左一个皇兄又一个皇兄喊得他一颗心零零乱乱地软了下来。

门外严阵以待的老鸨默默地拉上了门,杀气腾腾的气氛随着暖气的褪去一齐消散了。

同应不识下棋的姑娘生的极妩媚,化着极精致的妆,眼角眉梢流转的情意像钩子一般,看着不过桃李年华,人却机灵得很,赶紧站起来给三人行礼,三人都不看她,她也不恼,自己施施然地起来,招呼人来上茶。

纪纯钧热情介绍道:“这位便是卷珠帘的头牌海棠姑娘,还是京城来的呢,听说琵琶乃是一绝,我原是不配一听的,今天太子殿下大驾光临,不知姑娘赏不赏脸?”

海棠笑道:“那是自然,只怕是呕哑嘲哳,不能入耳。”

云以驯家中既没有歌女,又不常去宴会,听闻古来风流才子都爱流连烟花柳巷,因此传出不少“眠花宿柳歌尽风尘”的佳话来,心里好奇,面上却放不下,抢先道:“你随意弹一曲便罢。”

海棠命人取了琵琶来,沉思片刻,抬手一抚,纪纯钧就觉得不太对劲,她虽不懂,可海棠往常弹的都是些柔婉动人的曲子,几日不过开头,就已有金石铿锵之意。但海棠历经风尘,一向聪明,纪纯钧怀着三分疑虑,仔仔细细地品味起曲中意思来。

海棠指法极快,指法翻飞之间,一张柔媚的脸竟散发出她从未见过的肃穆来,曲音出乎寻常的浑厚,像是咆哮万里的河,奔腾不息的沙,莫名让纪纯钧想到砾城昏尘蔽日的天气,想到强悍的胡人,想到跟着父亲伏击胡人时刀箭相击的嗡鸣声。海棠弹着弹着,整个人褪去了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媚态,像要化在这壮气凌云的一曲里。

一曲终了,众人皆是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平复。海棠把颤抖的指尖埋进宽大的袖子里,浑然天成的魅惑又一点点回到身上,轻轻巧巧地笑:“奴家献丑了。”

李时低低地问道:“这是什么曲?”

海棠抬头看着他:“塞下曲。”

李时握紧了拳,手上的指甲几乎要割破茧子,却不看她:“你弹得很好。”

海棠似是松了一口气,又行一礼:“公子谬赞了。”

云以驯心下不禁暗叹海棠的大胆,倘若她弹些靡靡之音,左不过就是惹李玟李时讨厌罢了,可她弹一曲《塞下曲》,分明是早知道李时身份,冒着戳他的痛处的风险展示自己的才华和风骨,虽然胆大妄为了些,却是非有勇有谋者不可为之。

纪纯钧比她更惊讶,她先前从未跟海棠说起李时此人,海棠绝不知道李时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若是找旁人来问,多半会说李时是个杀伐果断、冷漠孤高之人,她就不怕李时觉得她在借曲讽人,一剑杀了她?

顾不得多想,纪纯钧拍手叫好:“好曲好曲!真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四弦一声如裂帛啊!”

应不识:“是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纪纯钧立刻反驳:“不可能!这首诗我听得最仔细了,万万不可能记错!”说完求助地看李绯。

李绯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我也不知啊”的懵懂表情。

应不识撇嘴道:“你问太子殿下。”

李玟道:“恐是师妹记错了,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回书院去查一查。”

海棠给李绯和纪纯钧一人包了一盒洗胭脂的膏子,恭恭敬敬地送走了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