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纯钧还歪在榻上思考扭转棋局的方法,听到声音扭头来看,刚刚从沉思中挣脱出来,脑子还没顾得上收敛,嘴皮子就自动动起来:“哟!稀客呀,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李时于是原原本本地把来意再说了一遍:“我把许先生的残月罟改了改,加强了丝线的材质和触发系统,还有些不明白的,找师兄看看。”
二人一听残月罟都来了劲,热情地表示要一起学习一二,纪纯钧大言不惭道:“应不识机括还没我学的好,我帮你一起看!”
李绯握拳道:“不能扔着我一个人,我也要看!”
应不识咧了咧嘴角:“你会个屁!许先生的课你就没醒过几回。”
李时知道她二人是想学破解残月罟的方法,淡淡道:“每张的残月罟丝线拉动的力道方向都不一样。”
纪纯钧单手一撑,跳下塌来:“我知道!许焕初那张破网,我已经能闯过一大半了。”原来纪纯钧凭着坚持不懈的反复晚归和越来越快的身法,在躲残月罟方面已经练出了肌肉记忆,眼看就能毫发无伤地通过残月罟了。
李绯忙去掐纪纯钧的手,瞪着她:你要让李时知道了告诉许先生,换一张网怎么办?
纪纯钧看出她的意思,恼怒道:“他就是再换十张网,我也一样过!”
李时方才四处一扫,应不识屋子虽大,却到处歪七扭八地堆着各种刀枪剑戟和一些散乱的书籍,甚至还有些酒坛以及陀螺咬鼓之类的玩意儿,一看就是纪纯钧和李绯的东西,李时不忍说这屋子太乱张不好网,干脆拿了个板子纸上谈兵起来。
三人都听不懂李时说的原理,只大概明白了意思,李时把原先透明的丝有加了两层坚韧的金属丝,里面那层可以协助软杆更好地撑起帐篷,外面那层可诱敌深入,等人闯入金属丝中,不慎便会被透明的丝缠住,他加强了动力端,这丝一旦缠住人,便会触发警报,同时把缠住的东西绞断,只是原先的追踪功能总也有些缺陷,所以才能让纪纯钧抓着漏洞闯过。
三人听得心中佩服,想到这东西应用后的广大前景。不由得燃起几分热情来,他们提些极基础的问题李时也不生气,一个一个耐心地解释清楚,纪纯钧大为震撼,拍了拍李时的肩膀:“看不出来啊,你比许焕初讲的清楚多了。”
应不识说出真相:“如果可以的话,许先生也不想教我们。”
纪纯钧想想也是,许焕初恨不得不眠不休地扑进屋子里捣鼓自己的东西,能上课大概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应不识在李时画的示意图乱七八糟地画了几笔,纪纯钧:“你画的什么鬼?”
应不识道:“这几个地方再补一根丝会比较好。”
李时犹豫道:“一张网能带动的丝已经到上限了,再加的话,大概会有互相冲撞的,会导致整个都瘫痪。”
应不识挠挠头,又做了几个标记:“那就把这几个地方的丝换到这。”
纪纯钧愕然:“你怎么知道?”
应不识摆出一个爱信不信的表情:“因为我掐指一算,这几个地方‘生’的概率太大了。”
李时信服地点了点头,仔细把纸收好:“我回去试一试。”李绯也一脸崇拜:“没想到你还真会算!”
纪纯钧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大李人普遍信教,算命找道观,祈福到寺庙,迁居看风水,出门问吉凶。算得准的先生奉为天上神仙,算的不准的也以礼相待,导致于道士已经成了一种混口饭吃的行当,好在道观个个都由朝廷管束,也不养懒汉,不然数量还要再翻一翻。
应不识小时候还不叫应不识,叫应立万,打出生就多灾多难,大病小病不断,一位云游的老道见了,说他压不住这个名字。应不识他爹是个粗人,一拍桌子道:“怎么压不住?我应万贯的儿子,自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要当大官、挣大钱的!”
老道士微微一笑,说不仅小应的名字不好,老应的名字也不好。老父亲应万贯自是不信,但耐不住家人劝说,好歹给小应改名为应不识。没想到小应改名后,果然病去痛消,一日赛一日地康健起来了,应万贯看在眼里,惊在心里,马上把老道奉为座上宾,屁颠颠地请教了。老道说应万贯虽然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但恐怕命中有劫,还要累及家人,唯有让应不识跟他一同修行方能化解。
小小应不识很懂事,几岁的年纪就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想想玲珑可爱的妹妹,柔心弱骨的娘亲,小小的年纪没吃过外头的苦,自告奋勇地跟老道士走。
应万贯也改名为应丹心,果然赶上了自由通商的机会,把握住了丝绸陶瓷等手工制品的生产命脉,愈发显赫一时,因着多年经商,做事稳当,江湖上名声又好,让萧恕同亲自保举,拜为皇商,管起宫里的统筹买办来,应不识过了十八,也让老道完完整整毫发无伤地送了回来。
其实一般的大户人家送子女修行的也不少,但也都留着发,照样得金尊玉贵地娇养着,只是吃清淡些,听师父讲讲道法,到了年纪回来,换身衣裳仍是一个富贵显荣的公子小姐。
应不识这修行却是实实在在的,许是跟老道待得久了,身上也沾了几分老气。回家的应不识简直像个年老力衰的老头子,书也不肯读,武也懒得练。成日里不是陪着妹妹胡玩,就是到处看戏喝酒,活脱脱一个富家纨绔。
应丹心看看自己胆小如鼠的女儿,再看看自己不学无术的儿子,仰天大骂偌大家业就要毁在他这一代。应丹心多年的心结愈发重了,应家虽然富甲一方,可到底是商人,人们多年的偏见一日不改,商人就一日地位不高。应丹心一头盼着商人的地位能高起来,一头盼着应不识回来了好好读书,通过科考谋个一官半职。两头盼来盼去都没有指望,日日长吁短叹,不忍心对聪明灵巧的小女儿发火,于是没事就逮着应不识批评一番。
应不识让他爹磨的心烦,商人除了地位低点儿,过一辈子的富贵日子有什么不好。应不识回家时,正赶上李景行废罢武举。应不识其实很好的继承了他爹的智慧和他娘的耐心,要他背点旁的书倒也不难,但要他练书法背策论,那是万万不能。左思右想,便赶着这百载难逢的机会到参加书院的院试,没想到阴差阳错还真进了,总算是了解了老父的一桩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