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梁有一条宛如长龙般的江名曰梁江,两座城池依江而立分别为江北和江南。得益于梁江可以行船,无论是盐运还是漕运都行得通,因此这两个城市的经济非常繁荣。
江北有江湖第二大帮派任意门,与江南首富叶家是世交,并有多年的生意往来。二十年前任家家主任平生更是迎娶了叶家嫡女叶风瑾为妻,两家更为紧密,虽然后来叶风瑾以大逆之罪被处以极刑,朝廷并未连带任意门与叶家。后任家纳叶家庶女叶流依为续弦,两家关系在外人看来依旧根深蒂固。
叶熙回到任家之后,曾经私下打听过。叶家对于叶风瑾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尤其是叶老太爷更是满心满眼疼爱这个孙女,照理说叶风瑾除了这么大的事,叶家丝毫没有表示,还巴巴的送了个庶女来嫁给任家当续弦,怎么想都有些不合情理。
叶风瑾带来伺候的丫环嬷嬷,在她死后都被叶流依变卖了,只剩下几个叶家跟来的小厮,还有一个风烛残年的奶妈。叶熙在旧瓦房找到她的时候,就像个只有一层皮一样的骷髅,几乎只剩了一口气。
她断断续续的告诉叶熙,听闻叶风瑾出事,老太爷气急攻心当场中风,叶流依以叶熙太小需要人照顾为名,堂而皇之的住进任府,而后勾搭上任平生,成功让他纳了自己为续弦。本来这虽然不好看,却也是叶夫人出面为她做了主,但她与叶家二房不知什么时候狼狈为奸,叶老爷莫名暴毙,叶夫人被逼出了家,叶家的主枝片刻间凋零,二房摇身一变成了叶家主事之人。
如今那叶流依,左有任意门门主夫人的头衔,右有叶家名义上的扶持,自然是志得意满,对于叶熙突然的回归,虽说是有点惊讶,但也认为她一个孤女翻不出浪花,在府里的日子倒也吃穿用度未曾苛待。
而对于任平生的问询,叶熙聪明的没有说出真相,只道自己出了门被坏人拐走,在一户农户家长大,养父母均过世了才想到回家,借口虽拙劣任平生却当了真,想来便是她说是叶流依将她送往陵山,历经千难万险才保住命,她这位便宜父亲也不会对姨娘怎样。
此番路过江北,别的没什么兴趣,她倒是想回去看看阿元。
江北知府是贺玉楼,听说是个清官,把持着如此富饶的城池,却两袖清风,连衣服都是缝缝补补,府里除了一个从少时就跟随的老管家,连丫鬟也一只手数得过来。
如此一个清官,却是盛明帝让他密切关注的对象,确定他是否与萧家有私相授受。
贺玉楼携带众人在城门口迎接,竟然是按身份先给陆昭请安,而后才向陆凌枫请安,语气不卑不亢颇有一番风骨,让陆昭大为震惊。要知道他名为亲王,但实际无权无势,很多人都不拿这个亲王名头当回事,路过的戌阳和金陵,知府都是先与陆凌枫问安,这贺玉楼不知是刚正不阿,还是另有算计。
江北的百姓与别处是不同的,或是因为行水,或是因为有江湖门派,街上的男女老少较之其他城市更添一分不拘小节,豪爽大气。在这里,你看得到在街上就敢旁若无人大笑的女子,也看得到路边鹤发童颜却中气十足施药的老翁,还有随处可见的武大擂台时不时有三两武夫上台切磋,赢者与输家过后浊酒一杯笑言下次再约。
在驿馆安顿下来,陆昭向陆凌枫言说晚宴中间就撤,剩下的就请陆凌枫应对。陆凌枫问及原因,陆昭大方回答是陪叶熙回家看看。
听闻叶熙是江北人,陆凌枫没有多少诧异,只是微笑调侃宁王兄每次到喝酒之时都借口逃离,可是最贼的。
晚宴之上,李清柔袅袅婷婷的立在陆凌枫身后侧方,时不时端茶布菜,陆凌枫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忙活,和看一个普通侍女毫无分别。
陆昭和叶熙借尿遁之名偷偷撤离,换了夜行衣。此行只想看看阿元怎么样了,叶熙也不想与任平生和叶流依有过多纠缠。
任府在南郊,占地不小,后门可直通任意门总舵。叶熙的轻功身法是一等一的好,夜色之下的她仿佛隐形了一般,轻车熟路的摸到了主殿,在院子里找了棵大树便拉着陆昭隐蔽在树干上。不一会儿,只见一位中年美妇走了过来,面容姣好眼神却有些媚俗,她还未走进主殿,便听到里面传来莺莺燕燕的调笑,伴随着中年男子□□又猥琐的笑声。
“这位就是我的好姨娘,叶家庶出的女儿,叶流依。”叶熙冷冷的看着下面的女子,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屋里的便是我父亲了,有这样的好父亲,还真是够丢人的。”
叶流依听闻里面的声音便知道什么情况,贝齿咬了红唇气冲冲的推门进去。叶熙和陆昭见状从树上飞身到屋顶,偷偷打开一块瓦片探看内里情况。
厅堂正中,七八名穿着清凉的风尘女子正在摇曳起舞,端的是风骚入骨,一名中年男子横卧在软榻上,左拥右抱好不快活。陆昭定睛一看,这任平生倒是长得相貌堂堂,方脸阔额眉眼清明,周身竟然还自带不染仙气,要是在外面见到他,说不定还以为是何方高人。陆昭忍不住看了一眼叶熙,她的眉眼就有三分像任平生,颇有英气。
叶风瑾嫁给任平生是不是幸福,叶熙不知道。
但是看起来费尽心思嫁进来的叶流依,并不是很幸福。
陆昭和叶熙在房顶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叶流依和任平生吵架。叶流依怒视着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扬手要求她们离开。
花娘们一看正室夫人出现了,正准备识趣的离开,转头一瞥,任平生就像看不到叶流依一般依旧吃着花娘剥好的葡萄,为首的几个花娘立马明白了这正室夫人地位怕是不过如此,马上娇滴滴的冲她道:”哟!这位应该就是任夫人吧,我们可是奉命来陪任掌门聊天解闷儿的,这任掌门不开口,奴家也不敢走呀。”
任平生抬头正视了叶流依一眼,面有厉色,眼睛里的冰冷让叶流依不免有些畏惧,但还是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道:“我是任家主母,整顿后院是分内之事。夫君日日让这些勾栏花娘入府成何体统,传出去岂不是为江湖耻笑。”
“哼!你也知道这是任家,夫君大过天,天天来叨扰坏我兴致,这便是你的为妇之道?”
旁边的花娘们捂嘴轻笑,看向叶流依的眼神中都带了蔑视,落毛凤凰不如鸡,即便是大户主母,如此不得夫君看重,未必就比她们这些勾栏女子好多少。
叶流依看这些风尘女子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火冒三丈,转手就狠狠的给了说话的花娘一巴掌。
“下贱坯子!我是任氏夫人,江南叶家之女,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笑我?”叶流依这一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那花娘尖叫一声摔倒在地,脸蛋顿时红肿一片,马上泪眼汪汪的扑到任平生脚边嘤嘤低泣。
任平生抬起那花娘的下巴,美人嘴角出血楚楚可怜。他扬手便还了叶流依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拿出丝帕擦了擦手,冷声道:
“不过一个贱婢生的庶女,比她们高贵多少?如果不是费尽心思爬上我的床,你能当任夫人?在外人面前你当任夫人,在我面前不要摆你的主母架子。”他冷冷的看着任平生,眼中一片冰冷,“或者,你不想做任夫人,我也不介意再换个人,你真当你背着我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吗?”
叶流依捂住脸,眼里满是惊惧和不安,头上珠钗撒了一地。任平生常年练武,这巴掌打的她差点晕厥,她心生畏惧,当年她确实多次设计让任平生注意到自己,本来只想嫁过来当个贵妾,叶风瑾性格天真温和,说不定会抬自己当个平妻,没想到之后发生了那种事,任平生火速一封休书将叶风瑾逐出族谱,她便顺理成章的在一次晚宴中灌醉任平生,生米煮成熟饭,虽说是庶出,好歹也是叶家女儿,续弦也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