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兰笙放下碗站了起来。

片刻之间，谷地里宛如遍地开花似的，突然出现了无数亮光。

她往前走了几步，凝目远眺。

夜色中看不清人影，只能看到一簇簇明晃晃的亮光在交织移动，大约是在搬那些做幌子的木材。

不多时，隐约听得遥远而沉闷的轰轰声从地下深处传出来。

洛兰笙上次来，不仅听到过这种声音，还见过人们用炸药炸地。

她回去跟祖父说了，祖父告诉她，那是在爆破矿体。

把矿体炸下来，直接运走就行。

方辕耳力过人，听到这爆破声立即钻出帐篷，道：“他们开工了？”

洛兰笙见他抱着那只小锅子，锅里已经空了。

面具戴得严丝合缝，显然他一进帐篷就忙碌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吃完面，又以同样的速度收拾好自己。

洛兰笙这时也顾不得管他的面具，问道：“你也听到爆炸声了吧？”

“听到了，”方辕沉吟道，“地下爆破，容易出事。”

爆破声止歇后，地面的亮光开始迅速往几个地方游走汇聚，随即大部分隐入黑暗中，只留几簇光亮在地面。

“我上次来的时候，他们还只是在地面上挖采，如今已经挖进地下了，也不知里面有多深。”

她语声里透着深深的担忧。

矿井挖得越深就越危险，万一发生坍塌，里面的人也尸体都不一定找得到。

方辕轻声道：“你别太担心，赵家躲不了多久，拿下赵家，这些人就能回家。”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我们回城后就去盯着赵天戎。”

洛兰笙点点头，端起碗把自己的面条吃了。

小半个时辰后，有人从矿井里出来了，依稀可瞧出一前一后两人推着小推车，车上装着鼓鼓囊囊的大麻袋。

小推车转到对面的山峰后面便不见了，洛兰笙猜测，那座山峰后面要么有一条通向外面的隐秘通道，要么就是他们的囤地。

只可惜要去那座峰，没有别的路，只能从矿场过去。

陆陆续续有人推着小推车出来，他们把矿石运到对面山峰后，又把空麻袋和空车推回来继续装运，空旷的谷地上似燃起了一条时断时续的火龙。

两人无言地看着这条火龙，忽然，两人同时瞳孔一缩。

有一辆刚推出来的小推车，上面没有装鼓鼓囊囊的麻袋，而是铺开了一只空麻袋。

尽管离得远，又是黑夜里，两人还是瞧出了空麻袋上大块大块的殷红血迹，以及麻袋下的人形物事。

这辆小推车没有去对面山峰，而是被推到谷地边上，推车的人草草掘了个坑，将麻袋连同下面的人一起扫进了坑里。

夜色茫茫，天地寂寂。

过了不知多久洛兰笙才出声：“你看，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方辕叹了口气。

洛兰笙又道：“我当这县令，是想给这一方百姓谋些好处，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

她的声音带了浓浓的鼻音。

方辕道：“你会做到的。”

他不擅言辞，说了这么一句就不知再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犹豫半晌，还是鼓起勇气,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两下。

洛兰笙没有把头偏开。

他的手只轻轻触到了她的头发，可她却分明感觉到，那手心有绵绵暖意，熨帖出令人心安的力量。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方辕盯着自己那只尚余留着发丝的柔软触感的手掌，好似着了魔一样，久久回不过神。

出了这事，两人均无心思再看那矿场，便各自回帐篷歇了。

翌日，刚过寅时，天还未亮，两人就动身下山。

到了山口，尹皮皮已牵着马在那里等候，三人回到城里时，已是申牌时分。

洛兰笙让尹皮皮把马和包袱带回去，自己和方辕直奔赵府。

两人潜进赵天戎住的院子，正赶上这院子里闹得不可开交。

一群穿红着绿的丫鬟婆子簇着一名中年贵妇和一名锦衣青年，贵妇满面泪痕，一手指着站在对面的赵天戎，嘴唇颤抖，似是愤怒得说不出话。

洛兰笙低声对方辕道：“那妇人就是赵老爷的继室刘氏，她身边的青年是赵家二少爷，赵玉勋。”

那日跟赵天戎争吵扭打的就是这个赵玉勋，方辕对他还有印象。

两人缩在围墙下面，借花木隐蔽身影，打算等这些人散了再行动。

就听赵天戎破口大骂：“你们母子俩三番五次趁我不在，跑来这里鬼鬼祟祟，别打量我不知道你们怀的什么鬼胎！”

赵玉勋道：“母亲只是想来看看大嫂……”

赵天戎冲刘氏“呸”了一口：“你向来看不起玉娘，她没病的时候你恨不得她得病死，如今她重病，你反而好心来看她？”

他抢上前狠狠推了刘氏一把，叱道：“再不滚，别怪我的人动刀子了！”

刘氏尖叫一声，赵玉勋喝道：“你放尊重点，站在你面前的可是母亲！你对我大呼小叫没事，还敢对母亲不敬了？”

赵天戎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扇得赵玉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一连串污言秽语从赵天戎嘴里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