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记不起是第几次在噩梦中哭泣。姜缗睁开眼,茫然的看着眼前毫无光亮的黑夜。冰冷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到丝枕上,洇湿了一大片,她好像枕着一条潮湿的死鱼,那触感难受极了。
她在梦里又回到濮国的浴月山,回到那次赛马节。她在梦里问阿戏,你为何给我五彩箭?他说,这样,你就不会忘了我了。她觉得莫名其妙:阿戏,我绝不会忘记你。
阿戏的脸总是从平静变为狰狞。他的皮肤开始碎裂,从内里绽出鲜红的筋肉。他的身体渐渐坍塌成一团肉泥,只剩下他的嘴巴在顽强的说着:缗儿,你可知道什么是菹醢之刑?这是卑鄙的诅咒,我的灵魂好痛。
姜缗轻手轻脚离开床榻。她摸黑来到梳妆台边,将一只冰冷的发簪握在手里。
那发簪她极为熟悉,闭着眼睛也知道它是翠绿的,雕着优美的凤形。
你若喜欢我,便戴着这簪子。她将发簪抵在心口捂热。
菹醢之刑。便是将死了的人鞭尸,曝晒,再剁成肉泥。京畿向南百里坐落着寒王墓,那不过是个衣冠冢,是夏后氏给寒氏一族最后的体面,又或者只是为了堵住世人悠悠之口而做的表面功夫。姜缗抑制不住浑身发抖,她曾经渴望被埋到那里,后来她不想死了,因为她知道即便自己死了,也见不到想见的人。
如今自己身在姚邑,那座墓近得好像就坐落在她的门外,是以她天天都能梦到他。他的灵魂在何处,是否游荡在这人间,甚至隐在这深夜里看着自己?她将目光投到黑暗中,“阿戏。”她无声的呼唤他。
极突兀的,姜缗的脑海中浮现了仲余的脸。
如果我们一直这么走下去,你会不会开始喜欢我?
她手一抖,簪子掉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床榻之上传来细微的动静。
“缗儿?”仲余从深深的睡眠中醒过来,发出梦呓一样的询问。
姜缗擦干泪,将颤抖咽到胸腔深处。她伸手在地上摸索,簪子尚完整,只是不知是否有裂痕。
“无事,我不过是睡得渴了。”
“水冷了么?”仲余跟下了床,摸了摸盛水的簋器。
他们这些天驻扎在姚邑,这里是妇姚的故乡,是季予和仲余的母族,寺人照顾得很周全。簋器温在炭火的余烬里,仲余倒出一盏温热的清水,递到姜缗手中。
春天的夜里还是很凉。仲余站了片刻,身上有些凉意。
“快些喝,”他催促着,“仔细着凉。”
仲余握住姜缗的手,好像从冬天的深井中打捞出一块儿坚冰。“怎么这么冷?”他将她打横抱起,塞回被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