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缱头重脚轻的去了高阳承的住处,刚进门就闻见浓重的血腥气。屋子里已经站满了濮人,她一个个望过去,见他们面上皆带着或仇恨或悲愤的表情。
姜缱心中猛地一沉。她推开众人,看见高阳承站在人群中,有一人躺在榻上毫无生息,胸膛还插着一支羽箭。血液流到那人身下的布帛上,已经变成了暗红的颜色。
她原本浑身绷紧,现在忽然失了气力。有人遇袭了,为什么缗儿会说是高阳承?万幸不是他。
姜缗随后也赶到了,见到高阳承无恙,半晌没有言语。她紧紧攥着姜缱的袖子,仿佛是吓坏了。
“承!”姜缱问:“怎么回事?”
众人纷纷给她让路,并向她行礼,称呼她“宗姬”。
当年在濮国,姜吉待人亲厚,姜氏一族颇受濮人爱戴。姜缱来了登葆山后,濮人本就尊重她是旧国宗姬,又加上感念她向夏后少康陈情减免如今濮地的税赋,对她很是敬佩,故而她虽然嫁了夏后氏的王子,却始终对她以礼相待。
不过濮人对季予和山上的夏人,就没有什么好脾气了。
高阳承眼眶发红,带着悲痛的神色向姜缱解释道:“白辛是我的亲卫。昨夜与我一起巡山,下到寨子边缘时,忽然从林子里射出一支冷箭。那箭是冲着我来的,从背后方向偷袭,我没能发现,白辛来不及提醒我,只好替我挡了这一箭,无辜送了性命。”
白辛的脸和身量尚稚气,想来年岁不大。姜缱心中一痛,问道:“看见了是何人行凶么?”
高阳承缓缓摇头,却将目光锁在姜缱的眼睛上,好像要把她看透。他说:“我冲进林子里,可惜那人逃得很快,天色又黑着,我没看到脸。缱儿,这座山上,目前只有濮人和夏人,你猜,是谁想要我死?”
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姜缱浑身冰冷,紧握的手心里却出了汗。
有濮人附和道:“一定是夏人那个王子做的!”
“对。”其他人附和,“深更半夜行刺,卑劣至极!”
“我们好心收留夏人,他们却恩将仇报,濮人与夏人势不两立!”
“赶他们下山!”
不断有人激烈的说着话,高阳承默不作声,要看姜缱作何反应。
姜缱不相信是季予做的。从最初认识季予,他一直诚挚热情,从未用过任何卑鄙的手段。她与他走到一起,爱了他,也就信了他的人品。
姜缱坦然看着高阳承,“不可能是季予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有人讽刺她:“宗姬,你好歹是我们濮人的宗姬,怎可向着夏人说话?莫不是那王子予的脸蛋子长得俊,将宗姬迷晕了?”
“夏人灭濮国,今日又做出暗害高阳王的事,此仇不共戴天!”
这早春可真冷,姜缱有些发抖。前几日高阳承刚刚和季予起了冲突,如今又发生了这档子事。她最不想面对的就是濮人和夏人的矛盾,可现实偏偏不放过她。
事情已经发生了,怨恨和猜忌并不能帮助找到真相。姜缱深深呼吸几次,对高阳承说:“承,你不信任季予我理解。但无凭无据,不能冤枉了好人。”
高阳承的眼眶更红了,连凤目尾端的泪痣都泛着红光。“好人?”他质问:“要不是因为他们夏人,濮国也不会灭国。缱儿,你和缗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话有些重,姜缗脸色难看极了。她上前一步,“承,你竟这么看我们。你,我,缱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不了解我和缱儿的为人么?我们没有背叛濮国,从来都没有。”
高阳承拧着眉不说话。姜缱知道姜缗没有说服他。他们有从小的情分,姜缱一直将他当作亲近的人,被亲近的人这样质疑,是极难受的。姜缱又感到了那种煎熬的痛苦。
高阳承是非黑即白的人,自己曾经也是如此。他不能理解自己接受夏人,姜缱想,甚至她自己都不能相信会和季予走到一起。她是这么重情义的人,自然不会抛却濮国的一切回忆,那是什么改变了自己?
她想了想,大概是季予的情义,同样沉甸甸的,让她记在了心里。姜缱不指望高阳承能理解自己,却希望夏人和濮人能和平相处。战争已经结束了,她希望濮人可以好好活下去。
更何况,带兵灭了濮国的,是雍伯靡,是他一直以来仇视濮人恨不得赶尽杀绝,姜缱想,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