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凉意甚,朱雀街却十分热闹。
花市灯如昼,月也爬上了柳梢头。
我便被褚珩提着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一圈人堆处,挤进去见是俩汉子胸口碎大石,我虽没看明白什么便被推了出去,但仍十分捧场,和着人群边退边大声喝彩。
身边走过无数热热闹闹一群好友,划拳的吆喝声捅破了天际。还有拎着酒壶猜灯谜的,猜错便大笑畅饮酒,颇有闲情。
而我们旁边约莫是对有情人,甜甜蜜蜜地勾着手指,时不时瞥对方一眼,巧得是彼此偷瞥时都会看个对眼儿,红着小脸于灯火中静着,望一眼过去都仿佛褰裳涉水跨越了许多时间。
我紧抱双臂,嘶,被麻死了。
聪明人儿是不会傻站着挨虐的。我扯着褚珩的袖急急忙忙冲了出去,迎面撞来个小姑娘,咯咯笑着扑地抱住我的腿。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感觉。
被撞得有些懵,回过神来,一个戴着花脸面具身材高挑的郎君已经抱起小姑娘,责骂了几句,不过声音温和,那小姑娘看来也不怕。
见我呆呆望着他们,郎君也怔了下,接着拱手道一句:“小妹顽皮,叨扰了。”
这令人心神荡漾的声音——
我,一见钟情,不,一听钟情了!
等我短暂地钟了个情,回过神来男子已经抱着他小妹走了。
叹。
已走出老远,我思来想去,总觉着那位郎君颇眼熟。但总想不出结果。
我甩甩头,罢了,甭想了。
再嫌弃地看一眼褚珩。他是爹爹义子,怎么也算着我半个兄长吧?为何和别人家的兄长差别恁大。
我忧伤地再叹一口气。
“看够了么。”褚珩突然道。
也不知是嘲我盯着那花脸面具男的背影看了半天还感伤地叹了口气,还是见郎君走远后看着他偷偷翻了个白眼。
又这个阴阳怪气的调儿。
我发誓我是真心不想与这无赖烦人精人约黄昏后的!
“过来。”褚珩向我招手。暖黄色的灯火照在他清俊的面容上,他微笑着,露出了虎牙。
他的背后是朦朦的漆黑,其中含着点点星火。
不知何事这么开心。
可恶,竟用美人计。
当我识不破么?!
我们中原人自古以来都是是有骨气的!
等我跟过去,褚珩方才招的手自然放下,轻轻地握住我的。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拉着我大步走到一个小摊前。
路上我无数次盯着我俩握着的手瞪眼,奈何褚少卿仿佛是看不到的。
一会儿,我便被一个瓷娃娃转移了注意。
她脸蛋上有两大点红红胭脂,眼睛弯成镰月般的长缝,小嘴点点红吮着肥嘟嘟的手指,脑袋顶上扎着冲天炮。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捧着它,递到我的面前。
我好奇打量着这娃娃,蠢蠢欲动的手忍不住戳了戳这瓷娃娃。
我是没见过这玩意儿的。
在南山时,每年不要说上元节,在岁朝,出去置办东西的兄弟们只会喜洋洋地带回几大袋粮食。
与我关系好的小猴子偶尔会带回一串糖葫芦,两人猜着拳,你赢你吃我赢我吃。
这都是足以让我高兴大半月的。
我不禁抬头望着这双手的主人,他正满含笑意地看着我,见我看过去,便微微偏过头。
这晚我第一次轻松地对他笑了笑。
他突然道:“你往后少些捣腾、赔笑,瞧着也让人烦,如今便好看许多了。有我和先生在,自是能护你,你……”后边的话他却不说了,而我也不需要他再说下去。
有个阿兄真是好哇。
褚珩在灯光中,很亮很亮,略掉前边言语,这时他才仿佛真是我的兄长,不是那个我说一句顶一句的烦人精。
我感激地眨眨眼,又看着他眼睛发亮,有些新奇,不想破坏气氛,只得抿唇笑笑轻轻地点头。
漫步长街,过于明亮的灯火点燃夜色,使爬上柳梢的明月都黯淡下来。
我想起那句词——
人约黄昏后。
坐在岸边,看着载着心愿的河灯隐入夜色里。
嘴里是甜丝丝的糖葫芦——我好求歹求,褚珩才买了这“奶娃娃才吃的玩意儿”。
放灯祈愿这个环节是我最期待不过的——看着亮亮的河灯飘远,仿佛心愿也随之飘远、飘远,直至实现。
我有三愿:
一是耶娘解开心结,重归于好。
二是游遍大周的大好河山。
三是可以和家人一辈子在一起,包括,褚一一。
想到此处我偷偷看了看旁边的褚珩,用手肘轻轻撞了撞褚珩的腰,很想告诉他,你知道么,我的愿望居然会有你这个大无赖烦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