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恩怨(1 / 2)

国子监躺平手册 道周 1992 字 2022-08-11

最初,太傅仿佛是想要真情实感地关切了我一下。实在扯不下去后,便开始旁敲侧击,问起我娘的事儿。仿佛除此就并无与我多说的了。

至于为何说他扯不下去——

“说来有些冒昧,孩子,你双亲可还健在?”

“啊?”

咋一来就问候耶娘呢??

后来对话的句式便成了:

“你阿娘……”

“她……”

……

如此,循环往复。

或许是,我在不经意间抖出了我土匪的身份?

我虽然蠢……

非也。

我是颇有些单纯。可不代表我真会随意将自家事儿乱说,何况是有掉脑袋之险呢?

我分明没提阿娘。

莫非是衙门还给咱画了副像,欲一锅端了我们土匪窝么?

不对,这也没道理。

就我们也配?

……是我们这真真的一代良匪,烧杀抢掠样样不沾,土匪寨里种树种菜,县衙的人大概都不晓得我们的模样。

想到此处我重拾自信,分外坚定地问道:“太傅可是知道什么?”

太傅身形一滞,叹了口气,双手背在身后,犹豫着道:“是——适才知道的。”

还真知道?咱真出名了?

太傅犹豫得可疑,只道一句:“莫怕,你若愿意,和我说说罢。”

听到这话时,眼前的景物还在不断一晃而去,葱茏林木枝丫交错,不知名的花在微风里温和地笑,托清风将花香带去,轻抚行人面。

我内心却无比悲痛。

说啥?

说咱寨风好水好还有个密道更好还是怎地?

于是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阿娘为匪时,我才几个月大——我那狠心的阿耶抛弃了我们,入了京城,半路娶了个官家娘子,官场得意,阿娘心灰意冷……”

“总之,我阿娘自是不愿为匪的!”我最后总结。

太傅:“……”

在我嚎了那嗓子后,气氛倏然凝滞下来。我讪讪,只得瞅着太傅脸色。

片刻,太傅声音淡淡道:“谁与你说的?不知她可曾提过你耶耶是何人?”

阿耶形象过于惨烈,我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不过想想也无碍,逝者已矣嘛。

“阿娘说,我阿耶娶了那官家娘子后,整日放浪形骸不知世事,身弱体虚面若衰草,被圣人百来个板子伺候下去,就逝世了……”

太傅:“……百来个板子。”

他叹了口气,忽而又笑了。

“她也编的出来。”

我思考片刻,觉着百来个板子是有些离谱,但离谱之事未尝不有,于是不怎么认可太傅的评价。

太傅大概也是不想冷了场子,彼此都尴尬,于是他还强行问了许多,致使场面一度变得更是尴尬。他约莫也认识到这一点,到实在问无可问,就没了后话。

忽然静下来,我百无聊赖,只得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本以为走过无数遍的山道无甚稀罕处,却忽而惊奇地发现原来南山挺美的。树上的鸟窝并没我想象中那么腌臜杂乱,略近些还能瞅见新生的小鸟,那么小一只,光秃秃的,乖乖地蹲在鸟窝里等着耶娘,细细地鸣叫。

我有些羡慕,毕竟我儿时等待的只有阿娘。

从数量上就亏了。

不过不难承认,山寨外的生活总是这么新奇有趣。

俊秀儒雅的郎君、或美艳或清冷的美貌娘子也多如秋鸟之尾羽。

对比起寨里光秃秃的石壁,枯燥无聊的课堂,粗糙油腻骂个架恨不能对方祖宗十八代灵牌直接升天的粗鲁汉子……外边种种的种种,都更吸引我。

就连寨名也起得那般草率,可谓是一点儿也不霸气。咱还真就应了土匪的一大特征——文盲。

山呢在南面,叫南山,寨呢在山头,叫南山寨。

我曾作为寨里少有的知识分子强烈抗议,要求换个霸气侧漏的,譬如什么落雁山落雁寨什么的。阿娘强词夺理,说这一点儿也不霸气还颇没人性。

我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问,如何就没人性了?

阿娘正气凛然:“你说这雁要是来咱山头一个落一个,岂不是作孽太深。”

我被阿娘浑身发出的金光闪瞎了眼,从此不敢提改名。

我虽甚少下山,但从兄弟们的言语以及话本中的描述,也大概清楚山下的模样,也知世人眼里的三六九等,我们这等身份该是最下等。

不过我向来很轴,常常思考无聊的人生奥秘。

为何人要分三六九等?

为何明堂上形形色色诸人,不问曲直,都该当上人?

为何阿娘总会有这般那般的顾虑?

为何阿娘不让我下山?

为何天上盘旋的鹰也会嫌弃我剩出的五花肉而不愿落到我的肩上?

……

少年时的好多好多疑问,在往后漫长的岁月中或被轻易解释,或是忘却,或在心里已成无意义的笑话。

阿娘的顾虑也实在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