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母亲还在的时候，他和拉瓦总是攀在膝头，享受得来不易的宁静时光，听着一个又一个离奇玄妙的故事，记得有个故事里，那里的人们哭出来的不是泪水，而是珍珠。

如果这是真的，请让他远离这里吧，梁申心想，他想做一尾鱼，哭泣的时候蹲在桶里，就有许多珍珠，多么轻松自在。想着想着，肩膀被人重重抓住，回过头，是迎灯。

女孩难得地没有化妆，清丽的脸庞看得出几分稚嫩，她穿着毛绒蝙蝠衫，带着老虎手套，凝眉盯着梁申，“站在这里干什么，是有人过来吗？”

梁申没有言语，其实他并不全是为了那人，还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孽业缠绕着，他同样是在赎罪。不过这话不能跟他们说，或许家人眼中永远看不见彼此的错误，总是包容着所有人。

他随着迎灯往回走，直到走进屋里，才感觉身上一阵刺痛，亮堂的灯光刺得梁申有些恍惚，等回过神来，就看见本来已经歇息的几人又坐在堂前，都满含担忧地看着自己。

正想让大家不要紧张，拉瓦突然恼怒起来，愤愤地扯下梁申身上的长袍，随手丢在地上，把灌了热水的皮袋子塞在他手上，捏着他的手十分用力，上上下下地检查后，冷着脸斥责道：“你可真是好样的，人走了就魂不守舍，干脆别捣鼓你那大计，直接把你送给人家，让你当个王后看着也挺不错的。”

这会瞧着是真气得不轻，也没人敢触大姐的眉头，都安静地缩在后头，装死装得有一手。梁申在心里给自己点了根蜡，有心想解释一下，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得低声说道：“是我欠他的。”

听到这句话，拉瓦更是气得火冒三丈，人她不舍得揍，话却是敢说的，“欠个屁，我劝你赶紧忘掉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给我老老实实打仗就行，看着挺精神的小伙子，怎么脑子长得不太行！”

看着有缓和的眉目，惯常做和事佬的杰宁从身后挤出来，他跟兄弟姐妹都不相似，虽然他们本就不是一窝的崽，但是从特征来看也都八九不离十，个个盘条靓顺，性格执拗。

然而杰宁总是堆着一张笑脸，全身圆滚滚的，白胖的脸绝对让人说不出漂亮这个词。不过他不在乎这些，从小展露的经商天赋，让他如今十分富足，经常充当几人移动钱包的角色。

不过这些杰宁也不在乎，他看着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奸商模样，实则最在乎几人之间的感情，非常不喜欢大家吵架，所以操着无穷无尽的心。

就像是此时，拉瓦听到他的叠声劝告，依言坐下，只是依旧瞪着梁申，火气还没消。

约瑟夫赶忙上前，又开始天南地北地扯着闲话，试图转移拉瓦的视线。将众人的行为看在眼里，梁申心中温热，起身走到长姐面前，垂头丧气地说抱歉，竟是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好在春节还没有过去，团圆的气氛仍旧萦绕在屋内，猛烈地风雪拍击着窗户，混杂着几人叽叽喳喳的谈话声，拉瓦松弛下来，叹息地看着梁申，伸手握住他的手，但没有说什么。

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都明白，今日一过，再难相见，明年的春节还能不能团圆，也是个未知数。

不过，今朝有酒今朝醉，人哪能预示的到明日会发生什么，那就先享受现在的时光罢，珍惜眼前人，勿陷过去情。

在一团热闹的火光中，另一处寒夜被衬托的愈发寒冷刺骨，秦越没有立刻离开旧城区，这里的漫天飞雪，是四季如春的拉普永远也不会有的，他身上落了厚厚一层积雪，沉默地站在街头，如一尊玉相。

寒冷的夜里，还有早餐店的一家人围坐着吃完饭，当家的女主人看见独自站在雪地里的剪影，犹豫片刻，还是让自家男人陪着自己，端着碗羊肉汤，送到对方手里。

“怎么不回家啊，孩子。这天多冷，喝碗热汤就赶紧回家去吧！”女主人不由分说地把汤碗塞在秦越手中，便转身匆匆离去。

秦越没有拒绝，低头看着肉汤冒出阵阵热气，又是几分钟过去，他将已经冷却的肉汤一饮而尽，走到早餐店的门楣前，两位老人早就睡下，里头没有开灯。

他把空碗放在门槛上，在怀中摸了摸，似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愣怔片刻，抬手取下耳垂上的两枚金珠耳坠，放在碗底，就算是还情吧，秦越想着，终是在渐停的风雪中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