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肆虐着旧城区,路上积雪深达数尺。今天也毫不例外,厚重的雪团从上空砸下,城中愈发没有人烟味,倒是巷子里传来热闹的人声,家家户户都拥挤在堂前屋内,暖气烧得人心中滚烫。
还是那座老屋,梁申等人再次围坐在一起,气氛格外轻松,桌上堆满事物和烈酒,烟雾缭绕,烟头的星火明明灭灭。梁申穿着厚实的休闲装,顶着稻草一般的头发,神色轻松,像是个青葱少年。
每到寒冬来临,只要大家有空都会聚集在老屋里,准备过春节。这个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节日,其实早已被大多数人遗忘,只是那个被他们称为‘母亲’的女人,总是孜孜不倦地庆祝这一天,他们便同样继承下来,就当是几人团圆的节日。
屋外大雪纷飞,每年的这个时候,就格外冷一点。屋内倒是不冷,暖气热烘烘地烤着几人,圆桌中央的深底煮锅里已经沸腾,散发出食物的香气,拉瓦照例第一个站起来,给每个人舀了几只水饺,象征性地封些岁钱递给几人,又坐下,示意众人吃吧。
于是便吃罢,只不过本来兴高采烈地心情,立时惆怅不少,约瑟夫囫囵吞枣地扒完碗里的饺子,摸着岁钱心不在焉地说道:“不知道怎么,还有点想念母亲,真是奇怪。”
他这么一说,余下几人也不由地回想,只有拉瓦眉毛一横,瞪眼气愤道:“真是小没良心的玩意,你真以为以前是母亲做的饺子啊!那都是我做的,岁钱也都是我包的!跟你母亲一点关系也没有,真要说起来,你还应该叫我母亲呢!”
俗话说的好,长姐如母,看到拉瓦是真的生气了,约瑟夫下意识地向后瑟缩,两米多的身躯做这个动作显得滑稽可笑,他向周围发出求救的目光,可惜那些没良心的直接视而不见,于是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梁申,希望能救下自己。
接收到如有实质的信号,梁申忍俊不禁地大笑,起身给几人又都夹了菜,好声好气地开口,“不要为难小孩,他也不明白,算了算了。”说完又拿出酒,给拉瓦倒上,扭头示意约瑟夫赶紧拍个马屁。
看着陪笑的约瑟夫,其实拉瓦本就没多大气,顺从地下了台阶,嘴上还嘀嘀咕咕,“就你做好人,他们都觉得你好,觉得我对她们不好,连那个老女人都能骑到我头上!”后面的话实在听不清明,她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很快便两颊酡红,竟是喝醉了。
不过再一看去,其他人也醉得差不离,梁申看着满室狼藉,无奈地叹口气,所幸之前他们住的房间都已经收拾出来,他背着几个醉鬼送回他们自个房间,才开始收拾碗筷酒杯。
或许是动作大了点,本来卡在袖口的银镯掉在手腕上,那抹红在灯光下更加耀眼,梁申盯着看了半晌,复又叹气,重新将其往上带,低头收拾着,倏地听见院子里有轻微响声。
那悉挲的声音不算大,得亏此刻屋内安静,要不然都听不见。梁申警惕地拿起枪,猫腰掀开门帘,立马被席卷而来的风雪捂了一脸。用手挡在眼睛上方,艰难地向前看去,一个人站在院子中央。
似乎那人站了有段时间,肩上头顶都落着雪,出来的太急,没有穿外套,梁申却并不觉得冷,他愣在那里,欣喜却多过惊讶。
身上传来温暖的感觉,宽大厚重的长袍将他裹住,抬起头,看着那人的下颚,他们之间是如此的近。
“怎么不穿外套就出来了,别冻着。”后知后觉的,听到这句话才感觉到刺骨的凉意,梁申忍不住哆嗦,就看到那人皱眉,把自己向屋内推过去,而他却堵在门口,也将风雪堵在外头。
“忘记了”梁申嚅嗫地答道,吹着暖气,身上逐渐回温,他想脱下长袍还给那人,却被对方拒绝,只好继续裹在自己身上,才回神奇怪地问道:“你怎么在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秦越生得高大,他穿着正好的长袍对梁申来说大了不少,看着缩在自己衣服里的梁申,秦越笑了笑,这几天他总是笑,看着比之前更有人味,打量着屋内,语调漫不经心,“没什么大事,我听说你们会过节,在这一天,想过来跟你说声祝福的话。”
于是秦越俯身抬眸,右手盖住梁申的脸颊,拇指描摹着那张水润的唇,认真地说道:“节日快乐,梁申。”
想要说出口的话,顿时消失在肚子里,梁申语塞,看着面前迤逦出尘的脸,平日里那些糊弄人的话术全部蒸发殆尽,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说了句谢谢。
正懊悔自己说得什么东西,没注意到秦越眼中翻腾的情绪,只感觉寒凉的风雪又吹在身上,不由地向门口看去,已经没有人站在那里。心中陡然抽痛,梁申赶忙冲向屋外,不顾叫嚣着涌进衣物里的风和雪,将院子里里外外寻个遍,还是没有人。
呼啸的风声中,四周早已寂静下来,热闹的宴席大都散去,梁申矗立在院子中央,脚已经冻得毫无知觉,一滴泪从眼眶中落下,还没落下便凝结,挂在睫毛上,像一颗珍珠。